她总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说出令人在意的话。
说着就要先饮,江雪鸿瞬移上前拦住她:“为何饮酒?”
云衣白日同姐妹们游戏,已醉了些许,任由他搀扶着坐下:“想喝就喝,不可以吗?”
“此酒性烈。”
“怂包,你不喝就我喝。”
作为元虚道骨唯一的继承人,江寂尘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每日,每月,每年,寒暑朝暮,从未改变过丝毫。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她。
随心随性的模样同那名唤“衣衣”的少女仿佛,江雪鸿不觉带了一丝纵容:“我喝,你休要再饮。”
酒香浓郁,不比花香醉人。
云衣趴在石桌边看他浅斟低酌,心中暗笑:这家伙,连喝酒都是循规蹈矩的呆样。
酒后吐真言未必,但加了寻常阁特制的秘药,一定能套出他的话来。
“道君觉得我新编的舞好看吗?”
“嗯。”
云衣眉梢微挑:“可万一有人跳得胜过我,把我比下去了呢?”
江雪鸿沉思片刻,如实道:“不会。”
进入决赛的五人中,单论舞艺,的确没有人胜过她。
从前,云衣总想要万人的掌声,如今虽然只得到一个人的信任,竟也觉得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
细思来,江雪鸿好像从未否定过她。
酒坛渐空,圆亭外却落下点点细雨,半透明的线帘将二人与外界隔绝开来。云衣故意喊了声冷,旋即便被江雪鸿拥入怀中。
她坐在男人膝头,倚着那无味无尘的胸膛,将最后一杯酒举至他唇边:“江道君到底醉了没有?”
事实上,江雪鸿的酒量并不好,只是从不上脸罢了。
日夜执念的人近在咫尺,若是情丝未断,定要诉尽衷肠。可眼下,他除了握紧那白玉般的细腕,再不知应当如何。
陆轻衣死后,他便患了心疾,酒后尤甚。
两百年来,这痛意时而绵密如针刺,时而若沉重若斧凿。起初,他将之归因于失信于人的愧悔,后来只当是道心有瑕的罪罚,可如今,只是与她对视,竟也会觉得痛。
虽不知缘由,但云衣已同他生分数日,今夜为何又突然亲近起来?是利用,还是心虚?
少女不知他心中所想,软声嗔怪道:“江道君又弄疼我了。”
黑夜丝毫不影响他视物,连酒盏边沿残留的胭脂痕都看得一清二楚。裙衫轻薄艳若桃李,一颦一笑都像幻梦里引人堕落的鬼魅。
江雪鸿接过银杯,将余酒急急饮下——这一次,她想对他用釉里青还是釉里红?
云衣用衣袖替他擦拭净唇角酒液,莫名追忆起来:“三年前我刚化形时,还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半残废。阁里人都说我擅舞,其实不过是为求生一点点逼出来的。”
“不过我可能的确有些天赋,道术法诀记不住,但只需跟一遍舞谱便能背下十之八九。”她歪过头冲他笑,却掩盖不住眼底的落寞,“道君知道我是怎么学会吸取精气的吗?”
江雪鸿劝慰道:“不想说也无妨。”
云衣摇摇头,铁了心今夜要同他见个分晓,继续道:“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某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想碰我,反倒栽了跟头,好在阁主力保,我才免受牢狱之灾。”
她仰头望他:“道君会觉得我脏吗?”
花香沁鼻,江雪鸿只觉得心口愈疼,再次攥住她的手:“不会。”
云衣又问:“若我当真杀了人,道君会对我冷落吗?”
他启唇,仍道:“不会。”
“少用假话哄我。”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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