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顾自地往里面走,随手解下身上的皮毛斗篷,往地上一丢。地上倒是铺着厚厚的地毯,是北凉的纹样,花果鸟兽,繁茂艳丽。
帐子靠里的地方,多铺了几块毛毡和毯子,堆叠得高高的,勉强像是个床铺的模样。
她走过去坐下,冲站在原处的他道:“就那么喜欢站着?”
他掂量了一下她的意思,慢慢地走近前去。
就听她道:“行军途中,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夜里有块地方睡就行了,学不来你们陈国人的那些讲究。要是没住过这样的帐子,就得学着习惯。”
崔冉没说话,只拖着步子走到她跟前。
帐中地毯柔软,比起先前赤足行路,已经舒适许多了,只是脚上有伤,走得仍然是慢,赫连姝看着他微跛着走过来,就抬了抬眉。
“伤这么重吗?”
她说着,竟忽地伸手来掀他衣摆。
他猝不及防,双足一下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少年的足纤细白皙,虽然沾了少许尘土,仍不掩其本身的漂亮,踩在绵密的长绒地毯上,像琉璃一样,带着某种精致且脆弱的美感。
崔冉的脸猛地一下红到脖子上,仓促要从她手中夺回衣摆,重新将双足遮住,连声音也忍不住失了分寸:“你做什么!”
他急着向后退,结果反倒是让层层叠叠的毛毯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跌进了那张囫囵拼凑的床铺,躺在了赫连姝的身边。
赫连姝垂眸看着他,神色有些莫名。
他通红着脸,紧咬着下唇,还要将双腿努力蜷缩进衣裳底下,不让她瞧见。
“你在干什么?”她皱眉问他。
他双手死死扯着衣摆,将自己遮得严实,只不说话,肩膀微微发抖,整个人瑟缩在重重毛毯之间,越发显得单薄得厉害。
赫连姝就摇了摇头,神色微有不悦。
“本王好心问你一句,像是能吃了你似的。罢了,好人当不得,倒像是本王错了。”
他望了望她阴沉的侧脸,踌躇了片刻,终究是低声道:“男子的足是不能让人看的。”
眼前的人怔了怔,转回头来,脸色仍是沉着的,话音却缓和几分,“为什么?”
“没,没有为什么。”
崔冉嗫嚅着,几乎将脸埋进毛毯里去,只露出小小的一角,和鬓边一缕碎发,声音闷闷的,像是难以启齿。
“这是只有婚后才能让妻主瞧见的,外人,尤其是外女,一个也不能看。”
话虽如此,自己说出来时,却已经先丢了底气。
规矩礼教里,男子的足若是让人看去了,就如同被看破了身子一样耻辱。贵族男子,只有请罪时才披发跣足,以示卑微。
可是自从国破家亡以来,他们这些落难的男子,衣不蔽体,跣足行千里者不在少数。都到了命如草芥的份上,哪还谈得上什么礼仪颜面。
果然,面前的赫连姝立刻就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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