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静默。
姬泽闻言静默不语。
玉真公主说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嫉恨高孝予欲死,但正是因着明白这样的道理,投鼠忌器,竟不能决,只能搁置在一旁。任由高孝予过了这么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玉真公主瞧着皇帝侄儿的脸色,叹了口气,“圣人,我也不瞒你,此事乃是是阿顾放心不下,送信托我延转延转。”说了此语,瞧着姬泽闻言面色巨变,唇角微微翘起,
“那高孝予不过是一区区新罗子,若非为了你和阿顾,我又何必拖着一个笨重的身子亲自入宫说起此事?这世上您们都不是蠢人,圣人您龙章凤姿,阿顾也是个聪慧的,除了此前对您的钟情一直迟钝以外,旁的事情都心中清清楚楚。此番高使君受她连累,牵扯入漩涡之中,如今遭了你的忌恨,前程性命都不再安宁,阿顾嘴上不说,实则心中定是十分歉疚。这段日子却一直记挂心中,默默关注。”
话音一转,娓娓道,“其实圣人运筹帷幄,想来也是清楚该当如何做才是最好。只是囿于□□,对那新罗子怀愤恨之心,不肯吞下这口气来。”
“可是圣人,那新罗子不过是蝼蚁,您和阿顾却是从小一处长大,彼此之间感情真挚,阿顾此前不知道你的情意,是有一些糊涂念头,但一但知晓,顷刻间就回头与您一处,将那新罗子抛在了一边。论起来,那姓高的其实什么都不是,您又何必与这样一个小蝼蚁计较?”
姬泽沉默半响,开口问道,“此番,是阿顾托你进宫为……说情么?”
玉真公主心中暗叹一声冤家,“若非阿顾挂念,我又何必强做这个恶人?如今圣人您和阿顾是枕边人,她知你脾气,不敢当面向你提起,又知此事私密,不好随意告知别人,自然只能寻我。只她只是暗地里问计,并不希望我直言于圣人你。”
“我却觉得,这等事情本是件小事,但你与阿顾二人皆是心中有沟壑的,彼此在意有不敢言明,拖的久了下去,说不得就结成了一个浓疮,伤了彼此难得情分,还不若拿到台面上,直来直去说开。方能保全情分。”
抬头灼灼望着姬泽,“圣人您说呢?”
姬泽垂眸不语。天光在浓黑的睫毛上投下暗影,微微颤动。
玉真公主见此,知他心中渐渐动摇,开口道,“高孝予不过小节,圣人想要惩治他,不过抬抬小手指,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只是阿顾对其存歉疚之心,一直关注于此事。若高孝予因您而又损伤,阿顾心中歉疚,难免憎恨于您。伤了您与她难得的感情;相反,”
婉然一笑,“若您高抬贵手,放了高孝予回新罗。阿顾知道您大度,心中定然感激于您,想来,您和阿顾感情定然更加甜蜜。”主柔声劝道,“圣人您略,忍一忍一时心,换得您和阿顾情分美满,如此这般,岂非是大好之事?”
姬泽沉默良久,“皇姑的意思,朕听明白了。此事,容朕再想想。”
甘露殿中青铜兽首香炉燃着婶婶佛手香。
姬泽坐在御座上,瞧着面前国书,凤眸明灭。
当日乐游原镜湖小筑中的场景重新出现在自己脑中。
这些日子,纵然他已然与阿顾得结鸳盟,琴瑟相偕,但当日镜湖小筑中所见场景一直在自己心底深处,每逢想起,皆心肺疼痛。念及一直想起之前那一段日子,阿顾与高孝予在一起的时光,姬泽犹自心中如火灼烧,恨不得将高孝予一片片割成碎片。
可是玉真公主适才在此殿中殷殷相劝的声音响在耳边。身为睿智的帝王,理智的想,知道皇姑说的是正理,那新罗子不过是小节,自己若当真如能想象中做的通畅,该当放他回归新罗,将事情做的春风化雨,可收获顾令月的感激;可是作为男人,却难以释怀对情敌的厌憎之心。
论来,自己作为大周皇帝,践位至尊,可谓整个大周江山都在自己手中,予取予求,却连一个鄙陋的情敌都无法随心所欲处置,可也是太过憋屈。
思绪郁气冲突,紧紧握住手中紫霜毫笔。
“啪”的一声,紫霜毫笔禁受不住力气,断为两截。
殿中,高无禄胆战心惊,“圣人。”
姬泽道,“无事。”重新睁开眼睛,凤眸之中已经是一片冷静。
他和阿顾如今的时光得来不易,他想要守住这份感情,彼此之间没有一丝阴霾。
诚如玉真皇姑所言,那新罗子不过是跳梁小丑,如何有资格在自己和阿顾之间扮演心结角色?
此时其不过是一粒尘灰,轻轻拂开就是。但若当真因着自己一时泄愤处置,成了阿顾心中一颗记忆惨痛的朱砂痣,一辈子横亘阿顾心间,岂非太过不值得。
为了阿顾,他可以忍着对高孝予嗜血的杀意,将高孝予平安送走。
但,来日方长。
高孝予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小角色。阿顾一时记挂,总不可能长长久久的记在心中。待到日后日子久了,阿顾再也记不得,自己总能找到机会,处置他的。让他为当日自己的错行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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