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诺摆脱束缚以后的几年里,大机器内部有了两项重要的改进。表面上这两项改进是革命性的,不过无论就哪种改进而论,人们的思想都已经预先做好准备,而且他们的确只是表示那是一些已经潜在的倾向而已。
其中第一项就是废除呼吸保护器。
像瓦西蒂这样一些先进的思想家,一向坚持认为去游览地球表面是愚蠢的。飞艇可能是必要的,不过仅仅是为了好奇而走出去,坐在一部地面的摩托车里,爬上一二英里路,那有什么好处呢?这种习惯是庸俗的,或者是有点不大得体的:这是丝毫这有思想意念收获的,再者也同真正重要的一些习惯毫无关系。就这样,呼吸保护器便废止了,当然,地面的摩托车也同呼吸保护器一起废止了,除了少数几个演讲家发牢骚,不满于他们被禁止谈他们的主题外,这项改进便被默默地接受了下来。那些仍然想要知道地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最后只得听听留声机,或者看看什么影片。有些演说家尽管发现根据同样题材的其他演说编成的一篇讲海的演说依然具有激发力,也还是默无一言地同意了。
“要严防那些第一手的思想意念!”最先进的人物之一感叹地说,“第一手的思想意念并不真正存在。它们不过是爱和惧留给肉体的印象,在这种粗俗的基础上,谁能建立起一派哲学呢?让你的思想意念成为第二手的吧,可能的话,让它成为第十手的吧,因为这则思想意念便远远摆脱那种干扰作用的因素——直接的观察。不要去学习有关我这个主题——法国大革命——的任何想法,而只要学习我想艾因查蒙之想尤里森之想古奇之想何雍之想纪布兴之想拉弗卡笛奥·赫尔恩之想卡来尔之想米拉布关于法国大革命说过些什么。通过这十来个伟大思想家作为媒介,洒在巴黎的热血和凡尔赛宫那些打破了的窗子就会细化成为一种思想意念,这在你们的日常生活中,你们可以用得最为有利,不过要明确的是,中间人很多,而且各不相同,因为历史上存在着一个权威反对另一个权威的情形。尤里森必然反对何雍和艾因查蒙的怀疑主义,我本人必然反对古奇的激进。听我演说的你们比我处于更有利的地位来判断法国大革命的问题。你们的后代甚至比你们处于更加有利的地位,因为他们会学习你们想我是如何想的,这时就有另一个中间人增添到这条链子中来,在适当的时候,他的意见将勃然兴起——总会有超越了事实、超越了印象的一代人要来,那是绝对不带色彩的一代人,是……快乐的、天使般的完全没有个性的污点的一代人,这一代人将会看到,法国大革命并不是像它所发生的那样,也不是像他们愿意它发生的那样,而是像它可能会发生的那样——假定它是发生在大机器的时代的话。”
这篇演讲被报以热烈的掌声,它的确只是道出了已经潜在于人们头脑中的一种感识,这种感识是:地上的事实一定不要去理会,呼吸保护器的取缔是一个肯定的胜利。甚至还有人提出就是飞艇也应当取缔。这是做不到的,因为飞艇已经使它们自己或多或少纳入大机器的系统之内,但是年复一年它们会较少使用,而又有思想的人们也会较少提到它们。
第二项伟大的改进是宗教的重建。
这一点也在一些著名的演说里呼吁过。没有人会误解在那种虔敬语气中所总结出的主要内容,而且它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唤起一种反响。那些早已默默崇拜着的人,现在开始讲话了。他们描述说,每当他们运用大机器的那本大书时,他们便立刻浑身感到那种奇异的恬静,他们的快事就是一再反复重述大书中的某些数字,虽然那些数字对听者传达不出什么意义。他们描述了按一个电钮时的狂喜,虽然这个电钮并不重要;他们还描述了使电铃响起来时的狂喜,尽管让它响着是多余的。
“那大机器,”他们感叹地说,“供给我们吃,供给我们衣服穿,供给我们房子住;通过大机器,我们彼此交谈,通过它我们彼此相见,我们在它里面享有我们的生存。大机器是思想意念的朋友,是迷信的敌人;大机器是万能的,永远长存的,大机器是神圣的。”没有多久,这篇训谕就印在大书的首页上面了,在其后的版本里,仪礼便扩大化成为歌颂和祈祷的一个复杂体系。“宗教”这个词却始终是避而不用的,并且在理论上,大机器仍然是人的创造和工具。但在实际上,除了少数几个倒退人物以外,一切人都把它当作神明来崇拜。大机器倒也不是以统一的形式受到崇拜的。某个信徒之所以获得深刻的印象,可能主要是由于那个蓝光盘,通过它,他可以看见别的信徒;另一个信徒可能是由于修理机,罪恶的基诺曾把那些修理机比做一些虫;另外别的信徒是由于升降机,还有的信徒是由于那本大书。而每一个人都会向这个或向那个祈祷,祈求它代他向作为整体的大机器说情。迫害——那也是存在着的。确实这并没有爆发,其原因后面马上就要谈到。不过这是潜在的,所有不接受那“非教派大机器主义”的起码原则的人们,全都生活在无家可归的危险之中,就我们所知,那便意味着死亡。
如果把这两项伟大的改进归之于中央委员会,那是对文明采取了极为狭隘的观点。中央委员会宣布了这两项改进,这是确实的,但是,他们宣布这两项改进只不过相当于君国主义时期的国王宣布一场战争罢了。其实,倒不如说他们确是屈服于一种不可战胜的压力,这种压力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当这种压力的目的得到满足时,便被某种新的、同样不可战胜的压力所承继。对这样一种情况,称之为进步是很便当的。没有人坦率承认大机器已经非人力所能控剧。年复一年,它得到的是日益增进的效率和日益减少的智力。一个人越明了他自己在大机器上的职责,他对邻人的职责就理解得越少,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了解这个怪物的整体,那些头脑高明的人已经死亡了。他们留下了充分的指示,这是事实,他们的继承者各自熟练地掌握那些指示的一部分。不过人类在热衷于舒适的情况中,已经毁掉其自身。人类过分地掠夺了自然的丰富资源。他们寂静无声地而又心满意足地陷入没落,而进步却已变得意味着是大机器的进步。
至于瓦西蒂,她的生活安然无恙地过下去,直到最后那场灾祸来临。她让她的房间黑下来,睡觉,她醒来,又让满室生辉。她作讲演,也听讲演。她同她的无数朋友交换思想意念,认为自己日益变得更为属灵的人。有时一个朋友被赐以无痛死亡,便把他或她的房间留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这种情形是超乎现在一切人的想象的。瓦西蒂并不大理会这一点。在一次没取得成功的讲演之后,她有时会要求自己无痛死亡。但是,死亡率是不许超过出生率的,这样,大机器便拒绝了她的请求。
一些烦恼的事情在她意识到它们之前,毫不声张地开始了。一天,她由于得到她儿子来的一个讯息而感到惊讶。他们从来是不通讯息的,因为两个人毫无共同之处。她只间接听说他还活着,而且已经从他表现恶劣的北半球那里被转移到了南半球——确实转移到距离她自己房间不远的一个房间里。
“是不是他要我去看望他呢?”她思索着,“再也不去了。永远不去了。再说,我也没有这个时间啊。”
不对头,这是另一种神经病。
他拒不把他的脸庞显现在那蓝色的圆盘里,但从黑暗中严肃地说道:
“大机器要停止运转了。”
“你说什么?”
“大机器要停止运转了。我知道这个。我知道那些征象。”
她一下子发出一阵洪钟似的笑声。他听到她的笑声便生起气来,于是他们没再说下去。
“您能想做出什么更荒唐可笑的事鸣?”她大声对一个朋友说,“有一个人——就是我的儿子——相信,大机器要停止运转了。如果这不是发疯,那就大不虔敬了。”
“大机器要停止运转吗?”她的朋友问道,“那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没传达给我什么意义。”
“也没传达给我什么意义啊。”
“我推测,他不是指最近音乐方面出的毛病吧?”
“嗯,不是,当然不是。我们还是谈谈音乐吧。”
“您最近对当局诉说过吗?”
“是的,他们说它需要修理,他们叫到机器修理委员会去,我诉说了把布里斯贝恩交响乐弄得走了调儿的那些怪声怪气像憋出来的叹息,听上去好像有人在疼痛一样。机器修理委员会说,不久就会修好的。”
略带点轻愁,她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一件事是音乐出了毛病使她有点心烦,另一件是她无法忘掉基诺的话。假使他知道音乐修理不好的话——他不会知道这个的,因为他讨厌音乐——假使他知道它有了毛病,那么“大机器要停止运转了”就会是他所说出的不折不扣地近于恶毒的话了。当然,他是随随便便这样一说罢了,可是事情的巧合使她心神不安,这样,她便带点毫无道理的不耐烦态度对机器修理委员会说话。
他们像以前那样问答说,那毛病不久就会修好的。
“不久!要马上!”她反驳说,“为什么我该给这种不堪入耳的音乐弄得发烦呢?东西总应当立刻修好嘛。如果你们不马上修,我要上诉到中央委员会去。”
“中央委员会不接受任何个人的上诉。”机器修理委员会回答说。
“我必须通过谁去上诉呢?”
“通过我们。”
“那我现在就上诉。”
“您的上诉书要等到轮到它的时候才递上去。”
“已经有别人上诉了吗?”
这个问题是不合大机器的规定的,机器修理委员会拒绝回答。
“这太不像话了!”她感叹着对她的另一个朋友说。“从来没有像我这样倒楣的女人。现在我总也拿不准我的音乐,每次叫来音乐,总是越来越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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