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最近过得还好吗?”右侧传来的话语绊住他的脚步。
一男一女从夜色里走来,男的长着一张红润的脸庞,上唇有黑而茂密的髭须,略微秃顶;女的穿着粗棉布长裙,布满鱼尾纹的眼睛依然又大又明亮。
“……妈妈,爸爸?”约纳迟疑地开口叫道,探出左脚。
“这不是叙旧的时候。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前方,传来平静的男中音。
约纳看到一个穿着连帽黑斗篷的身影,但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对方隐在黑暗里的脸。
“你是谁?”
“他是个骗子。你需要相信的是你自己。懂吗?并非别人强加给你的自己,而是你的本我,你躯壳里的躯壳,你悬浮在电解质里的灵魂,你的小宇宙,你的原力,你的阿赖耶识,你的神经电信号dna。你相信的东西构成了你,相信你自己,就足够了。说起来,人活着就得有点自信不是?”轻飘飘又好听的男人声音在身后响起。
约纳转过身,橙色光球照亮一面雪亮的镜子。
约纳走近镜子,镜中映出一个全身**的苍白男人,但那健壮的躯体、漆黑的眉毛和充满讥诮的眼神,绝不属于自己。
“你、你又是谁?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约纳踉跄退后几步,充满惊恐地问。
“我是你啊,笨蛋。”镜中的男人扬起眉头,说。
“你怎么会是我?你……”约纳忽然止住质问,轰然醒悟。“你,是占据我身体的恶魔!”
“拜托,恶魔这个词过时很久了,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坏蛋来看,不过请放心,我会珍惜我们的身体的。”镜中人咧起一边嘴角,露出邪异的笑。
约纳握紧拳头,浑身颤抖。他俯下身捡起一块碎石,用尽浑身力气掷向那面镜子,石头击中镜面,荡漾起一阵水样的波纹,让镜中人的笑容显得更加扭曲恐怖。
“冷静。”光球开口道。
约纳垂下头,以手扶膝,大口大口喘气。
“占星术士的第一信条是什么?”光球问。
“保持好奇,常存敬畏。”约纳从牙关中挤出每个占星术士和占星术士学徒必须铭记的占星术七信条第一条第一句。
“然后?”光球追问。
“真理永存星空。倘无知、悲伤、困惑,只须仰望。”约纳不用回忆,嘴巴自然念出初代占星术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乃翁的箴言。
“很好。现在该怎么做?”光球诱导道。
“抬头仰望夜空。”约纳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他站直身子,抬起头颅,用全部的视线和精神望向天空。
头顶的黑暗像玻璃一样砰然破碎,化为漫天星星点点水样流光,笼罩荒野的,是无垠的星空。璀璨繁星缀满天顶,将大地映成银白,黑暗边缘的身影无声消失在星光里,约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伸直手臂,让红土平原的风吹过他的指尖。
“幻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理,因为真相未必对我们有益,却让人穷尽一生追寻。”橙色光球对约纳说,然后缓缓升高,渐渐融化在灿烂的星光中。
“找到安莉西亚时,不妨来见我,我会一直等你。——话说回来,不等你,又能做什么呢?”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光球彻底消失了。
约纳孤零零站在荒原中央,没有方向。他极目远眺,想找到占星术塔或红石堡的轮廓,但一无所获:这虽然是他熟悉的红土平原,但没有他熟悉的道路和村庄。
他站了半晌,决定向一个方向走下去,直到天亮。刚走几步,一阵风吹来,飞沙迷了他的眼睛,约纳闭上双眼,用手指揉揉,感觉眼皮沉重得可怕,彷佛被人用胶水粘在一起,又缀上半磅铅垂。他努力又努力,用掉全身力气一再尝试,终于艰难地睁开一线眼睛。
狭窄而模糊的视界里,填满锡比泪水盈盈的绿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锡比噌地从床前蹦起来大喊着向外飞奔,然后与闻声破门而入的托巴撞个正着。
室长大人低头弯腰钻进a51号小石屋,左手捏着破掉的木门,右手从腿上把锡比揭下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狂喜:“大人醒过来了?真的?我看看我看看!”
约纳半睁眼睛,看清樱桃渡石屋褐色的石质天花板。他花了半分钟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躺在床上,枕着稻草枕头,盖着薄被。
他在樱桃渡的a51房间。
那张凑近自己的表情扭曲的大脸属于干草叉小队的队长,来自巴泽拉尔山区的力士,他的朋友托巴。
那个欢呼雀跃不停四处跑动以宣泄情绪的绿色影子是精灵弓箭手,总与他作对的不请自来的妹妹,他的朋友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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