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寨义军里应外合袭取老佛崖的行动,亦是发起于此夜戌时。
这时蒋宗尧已带大队人马出发,曾邦才留在山寨的兵力,包括扼守各个隘口的哨队、看管犯人的警卫和各营区的守备,统共所剩不足两千。
本来以曾邦才的打算,是要亲自率部下山,指挥攻城之战。然方承道为防万一,指示他必须坐镇老佛崖。曾邦才知道谨慎是必要的,退路不能不留,但他未能对当夜山寨的防卫,给予格外的重视。当夜的博弈战场是在汴京城下和汴京城里,官军那点人马面对内外夹攻肯定是首尾难顾,谁还能有闲心来光顾他的老佛崖?
对于押解“王子善”等临风寨义军头领上山的周虎旺和那百十名弟兄,曾邦才虽然是当场没有审视出什么破绽,但出于防范之需,几天来他一直派人做着观察。观察的结果是一切正常。那些人将人犯移交出去之后,即呈一身轻松之状,每日里饱食酣睡之余,无非是以掷骰斗叶、玩沙弄盏、调虫戏蚁、相扑蹴鞠之类的游戏消磨时光,对老佛崖上的军事机密,比如防御设施兵力配备岗哨位置地形路径,等等,并无窥探之意和异样之举。
当然,有时候,情况太正常了,反而说明不正常。但那毕竟只是“有时候”。如果时时刻刻都疑神疑鬼,那反而会导致无事生非。再说,即使这些人果真是来者不善,他们连山上的东西南北都摸不清楚,又能搞出多大名堂?
总之,综合种种迹象,曾邦才对周虎旺那百十号人,并未心存多大戒意。不过要说对他们完全信任,也不可能。因而在当夜,曾邦才便没委派他们承担任何军务,而是给他们送去了充足的酒肉,让他们只管开怀畅饮,过一个痛快的中秋。然则这样的安排,却正中周虎旺下怀。
攻城部队是在日暮时分即用餐完毕整装开拔的。待送蒋宗尧带领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下山后,曾邦才亲自巡山一遭,又去周虎旺那拨人的驻地看了看。
当时周虎旺与他那些弟兄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犹自在那里划拳行酒令地灌个不休。见曾邦才去了,就都吵吵嚷嚷地举着海碗向他敬酒。曾邦才不敢恋战,端碗招架了一圈,便连忙抽身而去。眼看着这些人的酕醄浑噩之态,他估计他们都离醉卧高唐不远了,却压根就没想到,映入他眼帘的那种种的癫狂醉状,全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既然连素来多疑的曾邦才都未着意提防,其余的人便更不消说。这时留在山上的各部军伍,有执勤任务者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执勤,无执勤任务者皆在各自的营房里吃酒聚餐,此外整个山寨是一片空荡,正是发起突袭的良好时机。待曾邦才离去后,周虎旺让几个弟兄假意如厕,到营房外面察看了一下,确定了确实没人对他们施行监视,即令众人操戈而出,按照预定的步骤,迅速地展开了行动。
行动的第一步,是集中兵力包抄蒋宗尧部的一座营房,拿下其留守兵勇,问出人质的关押地点。行动的第二步,是让俘虏带路并蒙骗囚牢警卫,对人质关押处发动突袭,将在押者安全救出。一者是因为周虎旺带来的这百十号弟兄,个个都是精选出来的武林高手,老佛崖上的留守兵勇在单兵格斗上与他们根本够不上一个档次;二者是由于那些留守兵勇都相当麻痹,没人能想到在此时此刻竟会横遭突袭,因而这两个步骤的行动,均完成得极其顺利。
下面便要进入关键性的一步了。
这一步需要兵分数路。分工早已议定:由周步旺带一路,去夺取东南方隘口,接应预先埋伏在外面的攻击部队入寨;由其他几个临风寨的头领各带一路,分头至各处营房放火鼓噪,制造混乱;还有一路由巴泉率领,任务是直插中军驻地,擒拿曾邦才。
诚然,山上的地形路径,周虎旺他们没有得以实际侦察,甚至为防曾邦才起疑,上山以来他们对有关情况也没向任何人作过打探。相对于他们所需求的分秒必争,这是个不利条件。不过他们也并非盲人瞎马,上山前冯春为他们画过一张山寨布防图,众人已反复观看牢记于心。由前面的顺利行动中已得验证,该图之准确程度,还是比较高的。
这一步的重点,在周虎旺一路。半数以上的弟兄都被派在了这一路。
如前所述,老佛崖虽然易守难攻,在防卫部署上却有一个弱点,就是守卫者因自恃前哨隘口险要,而一直没有建构纵深防线。尤其是在当夜,部队主力均已下山,寨里的防御便更为薄弱。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即足以使老佛崖全面崩盘。周虎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大胆地提出了他的黑虎掏心奇袭方案。
老佛崖四面峰崖突兀地势险要,各个隘口都不好打。周虎旺与钟离秀、冯春一起琢磨了半晌,最后将突破点敲定在东南隘口。因为它的周边环境,相对而言,更有利于攻击部队的隐蔽接近。至于攻击部队能否突破隘口,就只能倚仗周虎旺从内部策应了。
同样是由于绝未想到此时此刻居然会祸起萧墙,守卫隘口的哨队被周虎旺杀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那些守卫兵勇的战斗力并不弱,加之他们全都明白,失守隘口的后果是何等严重,所以一俟他们反应过来,马上就展开了极为猛烈的反击。
周虎旺率部突袭得手后,一面点燃火把向山下发出信号,一面就以奋勇的厮杀来拼命维持着隘口的控制权。一时间,但见月光之下刀剑翻飞铁血交映,一场短兵相接的阵地争夺战,撕扯得难分难解。
守隘兵勇在人数上是占优势的,而且一个个全都红了眼玩了命。任凭周虎旺和他的弟兄们再如何武功了得,也毕竟不是刀枪不入的金刚,在给予敌方大量杀伤的同时,自身也是损耗累累不断减员。倘若此况持续下去,隘口难免得而复失。
幸得战不多时,山寨里面突然火光四起,预伏于山下的攻击部队亦及时地猛冲上来,搞得守隘兵勇军心大乱,这场血战方定输赢。
在这场短暂却惨烈的夺隘血战中,周虎旺身边的弟兄阵亡三十余名,余者,包括周虎旺在内,无一不是多处挂彩。但相对于夺取老佛崖的难度而言,这样的代价,几乎可谓不成其为代价。
按照预定部署,临风寨的攻击部队乃由钟离秀和冯春率领,夺取隘口内外会师后,则归周虎旺统一指挥。全部战术早已事先确定,此时战机宝贵一刻千金,所以周虎旺将大队人马接应上去之后,也无多话,只是向诸位头领交代了一句,务必提醒部伍,不要误伤臂缠白布的自家弟兄,即命各部依计火速推进。于是,各分队头领遂各率其部,马不停蹄地分头向山寨的各个隘口及营区杀去。
果如所料,这老佛崖的前哨防线一旦被撕开缺口,其后的抵御便基本上无足道哉了。何况当夜山寨里面相当空虚,何况当时漫山遍野已是烟腾火蹿。突闻遽变的老佛崖留守兵勇,一时间连事出何因事发何处都不摸头脑,哪里还能及时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而临风寨义军却是准备充分任务明确,根据冯春的图形指点,各部皆预定有自己的突袭目标。因而不到半个时辰,临风寨义军便全面地反客为主,风卷残云般地悉数控制了老佛崖上的所有险关要隘。虽然四下里还有些不肯就降者在作困兽之斗,但那已属鸡零狗碎无碍大局。
至此,周虎旺设计的这道奇谋,可算圆满告捷。
其中只有一个环节出了一点岔子,那是由于巴泉的疏忽。
巴泉的任务是直插罗汉岭活捉曾邦才。但当他带人奔到目的地时,感到眼前的地形及建筑,与冯春所描述的曾邦才驻地貌征不符,这才顿然想起,冯春曾说过,老佛崖上有东西两个罗汉岭,分别为姚三保和曾邦才的驻地,而他恐怕是将两个去处记反了。于是他赶紧折返,这就耽误了时间。
待巴泉赶到正确地点,山上已经火光四起。他带人干掉门岗摸进院房前后搜遍,所找到的却只有几个勤杂人员。那几个喽啰只知曾邦才已在此前带着卫队匆忙而去,至于去了哪里,谁也说不出来。巴泉懊悔得连连顿足,只好让弟兄们在原地守株待兔,希望待曾邦才返回时再来他个关门打狗,却不知曾邦才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原来,曾邦才在周虎旺等人劫出人质后不久,便得知出了事。
事情是被一个唤作倪二的小头目察觉的。这倪二与周虎旺出自同村,当夜酒足饭饱闲来无事,他欲去找周虎旺叙叙家常。不料溜达到周虎旺那里,却见房屋里空无一人。要说这倪二的警惕性还真不算低,他在蹊跷之余,忽觉不大对劲,乃立刻跑去中军,将情况禀报了曾邦才。
曾邦才闻报脑门嗡地一响,心里顿时明白了八成。只是他还没能同时想到人质有假,因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只要王子善在手,一切便都好办。他料想周虎旺肯定要先去解救人质,便连忙点起卫队,火急奔往囚牢。
然而他还是得信太迟,待他赶到囚牢,已是人去牢空。气急败坏之下,曾邦才赶紧派人四下传令,命各隘口谨防背后偷袭,各部旅紧急出动搜山。但传令兵们刚刚衔令而去,山寨中已经起火大乱。
曾邦才对老佛崖的防御情况当然很清楚,暗叹对方玩的这一手实在是绝活,一阵阴沟翻船之痛,强烈地刺进他的肺腑。他情知自己已是大错铸成难以补救,更重要的是由此推断,肯定是全盘大计出了漏洞,那么,拉出去的攻城部队也就危险了。因而当时他稍加思索,便毅然放弃了组织部队进行顽抗之念,决定马上趁乱逃遁下山,通知部队应变。以免这点惨淡经营起来的家底,一朝赔个精光。
应当说曾邦才的决断是明智的。除了摆在人们眼皮底下的那些隘口,山上还有一条密道可供出入。因是将其作为特殊情况下的备用出口,无论姚三保还是曾邦才,都还从未动用过它。这条密道的知情者很少,如果时间抢得及时,曾邦才和他的卫队从该处脱身,应当完全没有问题。可惜的是曾邦才的运气实在不济,在这个动作上,他偏偏又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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