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结束了与姚三保的会谈立即要动身回城,主要是因为今天有个重要人物到京。这个重要人物,就是由被押解的途中侥幸逃脱、金军一直在四处追捕、而宋高宗赵构亦正在留意打听其下落的宋朝的信王赵榛。
赵榛乃宋徽宗赵佶的第十八子,为大刘妃所出,时年只有十七岁。
今年三月底,金军在颠覆了北宋政权,扶植张邦昌登上伪楚皇位后,便开始分期分批押解着大量的战俘和丰厚的战利品撤军回师。赵榛及燕王、越王、郓王、肃王等十来个王子与乃父赵佶一起,被分配在由金东路军大将宗隽、萧庆负责押解的第四批战俘队伍中。战俘们一路上所饱受的摧残凌辱,罄竹难书。然而也正是由于这种极其残酷的沧桑巨变与人生磨砺,使赵榛这个自幼在温柔乡中泡大的皇家子弟,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地成熟起来。
四月下旬,这支金军在北归途中顺手拿下了北宋重镇中山府,却在与其地相距不远的真定府附近,遭到了宋朝宗室赵不尤部的突袭。赵榛就抓住金兵忙于迎敌的空当,乘着混乱伺机脱离了战俘群。待到金军击退宋军,清点战俘人数,发现少了赵榛,急忙派兵四下搜索时,已无法确定他是逃向了何方。
其实当时赵榛自己也不知该往哪里逃,只是没头没脑地见了山沟就进,见了林子就钻,总之是只管朝着人迹罕至的地方猛跑。直到料想追兵已很难寻其踪迹,他才约略辨别了一下方向,奔着西南方,也就是汴京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的乞食果腹、破庙栖身之苦,事后连他本人也很惊讶,如何居然能挺得过来。
五月上旬,他进了庆源府界,在高邑县境内因饥寒交迫晕倒田间,幸为一个下地耕作的农人救助,才捡回一条命来。自己的真实身份赵榛自然不敢轻易吐露,对那农家,他只能说他乃是被金军掳去的汴京市民。农户的消息比较闭塞,尚不知其时张邦昌已将大宝献归赵宋。那淳朴的农家长者就建议他,眼下汴京不知是何状况,与其贸然回去,不如暂且就近去五马山抗金忠义军处落脚,待打听得京畿金军确已撤尽,再行返京比较安全。
赵榛正有回京后再落金军魔掌之虑,再说现在即便回到汴京,他也是无家可归了,便依着老者的指点,经过两日跋涉,找到了以五马山为根据地的那支抗金武装。由此,这便是这位青年王子人生历程上的又一次重大转折。
据史载,五马山位处如今河北省赵县境内。具体位置何在,因时过境迁地貌变异,现已难以确考。当时活跃在河北北路的抗金武装为数不少,如在鹿县有张龚部,燕山有杨浩部,玉田有僧一行部,中山有刘买忙部,等等。而竖旗五马山的这支兵马,则是其中名声最大的一股。
五马山抗金忠义军的头领为马扩和赵邦杰。这两个人,原先皆为朝廷命官。马扩曾任和州防御使,赵邦杰曾经的职衔是武翼大夫。两个人都是因在战乱中与朝廷失去联系,而自行在敌后拉起武装的。后来他们合兵一处,共同建起了五马山大寨。
与其他一些落草江湖占山为王者不同的是,马赵二人虽然是自起了炉灶,却并未打算自立门户,而是始终旗帜鲜明地宣称,他们的这支部队,乃大宋武装力量的组成部分,服从朝廷的指挥调遣。当然,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希望得到朝廷授予的正式番号、官职以及必要的支持和资助。
由于当发现赵榛逃跑后,金军曾派出若干支小分队追击搜捕,折腾得动静不小,所以赵榛逃出虎口的消息传播得很快,且已在民间形成了多种说法。太行一带的义军首领们均对此事极为关注,并皆不约而同地派出了寻查人员,马扩、赵邦杰也不例外。盖因当时那些名号纷杂的山头,都是互不统属各自为政,谁也当不了谁的家。而若哪座山头拥有了赵榛,该部就拥有了无可争辩的正统之名,那是大大地有利于其扩大声威壮大实力的。
出于这种关注,马扩、赵邦杰对于从金军中逃出者,都要亲自询问,以便了解情况。赵榛投奔至山门前哨时,尚未敢报出实名,但是实说了自己是从北徙途中逃回的战俘,这就被寨前兵勇直接送往了中军大帐。
恰巧那马扩以前在汴京城里邂逅过从城郊练习骑射而归的赵榛,赵榛对马扩无甚印象,而马扩对赵榛的容貌却是记忆清晰。正在与赵邦杰商议军务的马扩看到赵榛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先是一怔,随之便脱口问道:“足下莫不是信王殿下?”到了这个地方,已无须隐瞒身份,赵榛就坦然答曰:“正是。”
马扩当时端的是大喜过望,连忙一把拉过赵邦杰,对着赵榛纳首便拜。接下来,两位义军头领对赵榛的隆重接待和悉心照料,不用说自是尽其所能周到万分。赵榛那将近一个月苦不堪言的孤身逃亡生涯,至此才算正式结束。
待到身心俱已疲惫到极点的赵榛足足卧床三天,基本将息过来之后,马扩及赵邦杰与之进行了把酒长谈。赵榛向马赵二人备述了自己的惊险逃亡过程,马赵二人则向赵榛禀报了靖康之变后中原大地上所发生的大事,以及两河地区的抗金局势和五马山义军的由来与现状。进行过上述沟通后,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议题,便是下一步赵榛该怎么办。
以马扩、赵邦杰之意,自然是热切希望赵榛能够留在山寨,领导抗金。他们心里清楚,虽说从军政才干上来说,目前这位年轻的亲王距离当此重任还差得很远,然其之正宗皇子身份,在民间足以产生一呼百应之效,在朝廷亦不会等闲视之。这种影响力,任何人都无可替代。基于这种作用,赵榛即便是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草包都没关系。何况赵榛还并非草包。他能机智果敢地只身潜回宋境,就是一个充分的证明。倘若假以时日,其能量未可低估。这样一个特殊人物的存在,对于五马山义军的生存发展,其意义不言而喻。
这一段时间,有若干山寨声称,赵榛已被他们找到。其实那都是些冒牌货色,或者纯粹是谣言。现在真正的赵榛就坐在眼前,不能留下,岂不可惜!因而马赵二人乃不遗余力地一再劝说赵榛就此坐镇于五马山,广聚天下豪杰,主持抗金大计。
两位义军头领的救国热忱及其对赵榛的诚挚拥戴热切期盼,令赵榛非常感动,也很受感染。年轻人是容易冲动的,他在热血沸腾之下,差一点就豪气冲天地一口答应了二人的请求。但是话到唇边,还是咽了下去。因为,一来,他对自己驾驭义军的能力尚且缺乏自信;二来,他觉得自己对中原地区的势态还不够了解;三来,他与马赵毕竟素昧平生,是否可以与之共事,也还有待观察。所以,他对二人的请求,既未轻率应允,也没断然拒绝,而是表示需作考虑再定。
马赵二人知道这事不能勉强,便退一步请求赵榛不妨在山寨多住几日,对当地的抗金形势做个考察。赵榛对此并无异议,于是他就权且在五马山逗留下来。
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赵榛对两位义军头领的了解与日俱增,亦越加深切地感受到了当地军民对他的希冀,这使得他留身于此干一番事业的念头渐占上风。与此同时他也认识到,仅凭燕赵一带的义军实力,并不足以同金军抗衡,如无可靠后援,很难坚持长久。因而经过一番考虑,他提出,要亲走汴京一遭。
赵榛欲去汴京的表面理由,是去协商两河地区的联合抗金部署问题,实则他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借此摸清自己留在中原是否确有可为。
马扩与赵邦杰心知其意所在,盘算着正好可借力于宗泽。而且,他们也正欲同宗泽进行联络,乃对赵榛的想法欣然赞同。于是,他们便先期派人前往汴京,去与宗泽打了招呼,呈信表明了欲敦请信王坐镇五马山、壮大两河抗金声势、希宗帅鼎力支持之意,并告知了赵榛此行的日程安排和接头方式。而后,便派马扩的胞弟马拓带领若干精干弟兄,扮作行商模样,护送着赵榛,秘密地奔赴了汴京。
这便是信王赵榛此番潜回汴京的由来。
接到五马山的来函,得知信王确已安然脱险,而且即将来京的消息,宗泽亦是惊喜非常。
这些日子,对于下落不明而又传言纷纭的赵榛,不仅金军在找,赵构在找,义军在找,宗泽也在找。他积极寻找赵榛的主要目的,与马扩赵邦杰的目的基本一致,都是欲借助赵榛的正统皇室身份,广泛团结中原军民,形成足以与金军正面相抗的军事同盟和战略格局。不过,由于他对当前的政局和朝廷的意图掌握得更为全面透彻,他的考虑也就更为深刻。
他是看透了赵构既指望有人在北方挡住金军的进击,以确保其能够偏安东南,又唯恐有人借机坐大中原,与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的。如果说没有赵榛从金营逃出这事,赵构的这个担心尚不太严重,那么,赵榛若果真已逃回,并且在中原竖起了旗号,他感到的威胁可就大了。论血脉,赵构、赵榛皆为皇子,均有资格继承大统。纵使赵构抢先一步建立了朝廷,却终究是流亡在外。而一旦赵榛坐居中原成了气候,那个变数,可就非常难说。
宗泽就是瞅准了赵构的这条软肋,而欲借赵榛的生还形成压力,迫使赵构放弃朝廷南迁计划,率师回京迎战北寇。所以,尽管赵构已通过冯振传下明谕,命他一旦得知赵榛确切下落务必即奏,并须将其速送行在,他却根本就没打算照章执行。
然而,找到赵榛后,如果就让赵榛留在汴京,却有很大的不便。一则是京城加信王这两个敏感因素结合在一起,会令赵构猜忌太甚,这对赵榛非常不利。二则是如此一来,宗泽的意图亦过于显露。皇上总是皇上,宗泽对于忤逆圣意的后果,不可能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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