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听见外面鸟叫,绿腰醒来,院子已经打扫干净,墙根的柴垛码得整整齐齐,小山似的。
灶房里,水缸满如铜镜,柳木的橱柜擦洗得干净明亮,锅碗瓢盆摆放有序,昨天带回来的黄河鲤鱼,正在水盆里翻腾。
她心里一动,来到严霁楼所住的房子门口,叫了几声,没人。
严霁楼一早就去了镇上的书院,走前做完了家里所有的活计。
这会儿坐在书桌前,袖子上还残留有喂马时留下的干草。
严霁楼低头,将细细的草茎拍掉。
前面西席的书已经开讲好一会儿,见堂中的凳子上还没坐满,不由得叹气连连。
这位老先生是个落第秀才,科考多年不中,只好在杜家的学墅里谋生,所幸肚里墨水充裕,尚能得一席之地,只是为人清正,有时不知变通,刚直过度,扎了不少墅里纨绔子弟的眼。
窗外,隔着很远就听见嬉笑打闹。
咣当一声,门被踢开,撞进来一群人,穿红着绿,吊儿郎当,走在最前面的,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细眼,穿一身宝蓝色直裰,手里摇着紫檀雕花大扇子,油头粉面,下巴几个粉刺异常显眼,此人正是杜家的小少爷,杜庆。
“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先生把戒尺甩得啪啪作响,“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爹娘送你们来这儿念书,你们这样子,对得起谁?站外面去!”
为首的杜庆置若罔闻,摇着扇子踱进来,大马金刀歪靠在椅子上,一面抖腿,一面朝门口几个踌躇的人使眼色。
这一伙人中,好几个都是远房的旁支亲族,比不得本家富贵,平日里仗着这位杜家小少爷,都横行惯了,只是今天踢到老秀才这块铁板,碍于杜家是大户,尊师重道几个字架在头上,不敢胡作非为,只好顺从地耷下脑袋,磨磨蹭蹭朝外走,在檐下站成一排,老老实实面壁思过。
那杜家少爷见状,手指比在唇边,得意地打了个唿哨。
老秀才见此状跌了跌脚,人在屋檐下,到底也只好作罢,长叹一声,继续念起老掉牙的课文来: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事虽殊,其理一也……”
铜钟响起,散学之前,老先生又点起严霁楼,盛赞其几日前所作文论,称其是“犹矿出金,如铅出银”。
能让一位心怀怨气的落榜老秀才说出这句话,是很高的评价了。
严霁楼坐在底下,倒是神态如常,脸上并无半分骄色。
只是这话一出,立刻惹得那么一群人眼热起来。
把不悦挂在脸上最明显的,就是这位杜家少爷,老秀才前脚走出大堂,后脚此人便回头,一脚蹬在旁边的凳子上,细眼睛凉凉眯起,食指指节叩了叩桌面。
“哎,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才来。”
严霁楼头也不抬,把书笔装进竹箧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后舍。
此时快要到饭点,学堂人也都散了。
见杜庆从门里出来,外面罚站的那群狐朋狗友立刻围上来,揉着膝盖大骂:“老东西可真能嘀咕。”
杜庆没说话,一直目送严霁楼走出长廊,转过拐角,脸上的神情也愈发难看,眉头紧皱,问左右:“这娃是哪家的小子?”
“谁?”
杜庆一脸不耐烦,“还能有谁,当然是老东西赞不绝口的那位了。”
“哦,你说的是严家那小子……”
“听说之前是在南方上学,他哥才死,他就赶回来了,不知道是急着奔丧,还是舍不得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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