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嘈杂而亲热的欢迎过去以后,腾格拉尔和卡德鲁斯便被派去到新郎家中去报告重要人物已经到了的消息,希望新郎赶快来迎接他的贵宾。
二人便火速前往,但他们还没走出百步远,就有一群人向他们走来,前面走着的那对新人和一群伴随新娘的青年人,新娘的旁边是唐太斯的父亲,他们的后面则跟着弗尔南多。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一种阴险的微笑。
美塞苔丝和爱德蒙都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那种异样的表情。他们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他们的眼睛除了互相深情地注视着以外,就只看到他们头上那明朗而美丽的天空。
腾格拉尔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向爱德蒙亲热地道贺以后,腾格拉尔就走到了弗尔南多的身边,卡德鲁斯则和唐太斯老爹留在了一起。老唐太斯现在已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他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熨得笔挺、钉着铁钮扣的黑衣服。他那瘦小但依旧相当有力的小腿上套着一双脚踝处绣满了花的长统袜子,一看便知是英国货;他的三角帽上垂下一长条蓝白色丝带结成的穗子;拄着一根雕刻得很奇特的手杖。卡德鲁斯一副卑谄的样子跟在他身旁,希望美餐一顿的渴望使他又与唐太斯父子重归于好了,昨晚上的事,他脑子里留有模糊不清的印象,——就象人从梦中醒来时脑子里留下的模糊印象一样。
腾格拉尔走近那个失恋的情人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只见弗尔南多脸色苍白,神情茫然地慢慢跟在那对幸福的人后面,而面前那对满心欢喜的人却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还有他这个人存在着。他的脸偶尔会突然涨得通红,神经质的抽搐一下,——焦急不安的朝马赛那个方向望一眼,好象在期待某种惊人的大事发生似的。
唐太斯的衣着不仅很合式,而且也很简单,他穿着一套半似军服,半似便服的商船船员制服。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闪着喜悦和幸福的光芒,显得更加英气勃发。
美塞苔丝可爱得象塞浦路斯或凯奥斯的希腊美女一样,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嘴唇鲜红娇嫩,她的步伐就象阿尔妇女和安达卢西亚妇女那样轻盈和婀娜多姿。假如她是一个城里姑娘,她一定会把她的喜悦掩饰起来,或至少垂下她那浓密的睫毛,以掩饰她那一对水汪汪的热情的眼睛,但美塞苔丝却是一个劲地微笑着左右顾盼,好象在说:“假如你们是我的朋友,那么就和我一起欢乐吧,因为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当这队伴着新郎新娘的行列进入瑟夫酒家的时候,莫雷尔先生就迎上前来,他身后跟着早已聚集在那儿的士兵和水手,他们已经从莫雷尔先生那儿知道他已经许过的诺言,知道唐太斯就要接替已故的莱克勒船长了,爱德蒙一走到雇主的前面,便把他的未婚妻的手臂递给莫雷尔先生,后者就带着她踏上了木头楼梯,向摆好了酒席的大厅走去,宾客们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楼梯在拥挤的人群脚下吱吱地响着。
“爸爸,”美塞苔丝走到桌子前面停下来说。“请您坐到我的右边,左边这个置人要让一位始终象亲兄弟那样照顾我的人坐,”她这句温柔而甜密的话象一把匕首直刺入弗尔南多的心。他的嘴唇苍白,棕黑的皮肤下,可以看见血液突然退去,象是受到了某种意外的压缩,流回到了心脏里去了一样。
这时,坐在桌子对面的唐太斯,也同样正在安排他最尊贵的来宾莫雷尔先生坐在他在右边,腾格拉尔坐在他的左边,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找到了他们认为最适当的位子坐下。
现在便开始尽情地享受那些放满在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了。新鲜香美的阿尔腊肠,鲜红耀目的带壳龙虾,色彩鲜明的大虾,外面有刺而里面细腻上口的海胆,还有为南方食客所极力赞美、认为比牡蛎还香美可口的蛤蜊——这一切,再加上无数从沙滩上捕来的,被那些该感谢的渔夫称为“海果”的各种珍馔美肴,都呈在了这次婚筵席上。
“真安静啊!”新郎的父亲说,他正拿起一杯黄玉色的酒举到嘴边,这杯酒是美塞苔丝献上的,谁会想到这儿有三十个又说又笑的人呢?
“唉!”卡德鲁斯叹息到,“做丈夫的并非永远是开心的,”事实是,“唐太斯答,”我是太幸福了,所以反而乐不起来了,假如你是这样认为的话,我可敬的朋友,我想你是说对了,有的时候,快乐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效果,它会压住我们,就象悲哀一样。“
腾格拉尔向弗尔南多看了看,只见他易于激动的天性把每一个新的感受都明显地表露在脸上。
“咦,你有什么不快乐?”他问爱德蒙。“你难道怕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吗?我敢说今天在众人眼里你最称心如意啦。”
“使我感到不安的也正是这一点,”唐太斯答道“在我看来幸福似乎不该这样轻易到手的,幸福应该是我们小时候书上所读到的神奇的魔宫,有凶猛的毒龙守在入口,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的妖魔鬼怪挡主去路,要征服这一切,就非去战斗不可。我现在真得觉得有点奇怪,凭什么获得这份荣耀——做美塞苔丝的丈夫。”
“丈夫,丈夫?”卡德鲁斯大声笑着说,“还没有做成呢,我的船长,你就试试去做个丈夫吧,瞧瞧会怎么样。”
美塞苔丝不禁脸上泛起了红晕。焦躁不安的弗尔南多每当听到一点响声就会显得很吃惊的样子,他不时抹一下额头上沁出汗,那汗珠就象暴风雨即将来时落下的雨蹼那样粗大。
“哦,那倒没什么,卡德鲁斯邻居,这种小事是不值得一提的,不错,美塞苔丝此刻还不能真正算我的妻子,但是,”他掏出表来看了看,就说,“再过一个半小时,她就是我的妻子了。”
所有的人都惊叫了一声,只有老唐太斯除外,他开怀大笑,露出一排很整齐的牙齿。美塞苔丝微笑了一下,不再羞涩了。弗尔南多则神经质地紧握着他的刀柄。
“一个小时?”腾格拉尔问,他的脸色也变白了,“怎么回事,我的朋友?
“是的,,”唐太斯回答道,“在这儿我特别感谢莫雷尔先生在这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以外,我的幸福完全归功于他,由于他的帮忙,一切困难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已经付了结婚预告费,两点半的时候,马赛市长就会在维丽大酒家等候我们。现在已经是一点一刻了,所以我说再过一个半小时美塞苔丝会变成唐太斯夫人并非言之过早。”
弗尔南多闭上了双眼,一种火一样的感觉掠过了他的眉头,他不得不将身子伏在桌子上以免跌倒。他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但仍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但是他的叹息声被嘈杂的祝贺声淹没了。
“凭良心,”老人大声说,“这事你办得真迅速。昨天早晨才到这儿的,今天三点钟就结婚!我终于相信了水手是办事的快手!”
“可是”腾格拉尔胆怯地说。“其它手续怎么办呢,——婚书,文契?”
“噢,你真是!”唐太斯笑着回答说,“我们的婚书早已写好子。美塞苔丝没有什么财产,我也一样。所以,你看,我们的婚书根本没费多少时间就写好了,而且也没花几个钱。”这个笑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和掌声。
“那么,我们认为只不过是订婚的喜酒变成结婚的喜酒了。”腾格拉尔说。
“不,不!”唐太斯回答,“可别把人看成是那么小器,明天得动身到巴黎去。四天来回,再加一天的时间办事就够了。三月初我就能回来,回来后,第二天我就请大家喝喜酒。”
想到又一次有美餐的机会,宾客们更加欢乐无比,老唐太斯还在宴席一开始的时候就曾嫌太静,现在人们是如此嘈杂喧哗,他竟很想找一个机会来向新娘新郎表示祝贺了。
唐太斯觉察到父亲那种亲热的焦急之情,便愉快地报以感激的一笑。美塞苔丝的眼睛不时地去瞟一眼摆在房子里的钟,她向爱德蒙做了一个手势,示意。
席间的气氛是愉快的,无拘无束的,这是在社交集会时司空见惯的现象,大家太快乐了以致摆脱了一切拘谨礼仪的束缚。那些在席间觉得座位不称心的人已经换了位置,并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邻座。有的人都在乱哄哄地说,不住嘴地说着话,谁也不关心谁,大家都在各说各的话。
弗尔南多苍白的脸色似乎已传染给腾格拉尔的脸上,弗尔南多自己却似乎正在忍受着死囚一般的痛苦,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首先离开席,象要躲开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所洋溢的喜气似的,一言不发地在大厅另一端走来走去。
弗尔南多似乎要躲开腾格拉尔,而腾格拉尔却偏偏又来找他,卡德鲁斯一见这种情形,也向别房间的那一角走过去。
“凭良心讲,”卡德鲁斯说,由于唐太斯友善的款待和他喝下的那些美酒的满足劲也起了作用,他脑子里对唐太斯交了好运的妒嫉之意反而一扫而光了,“——凭良心讲,唐太斯实在是一个顶好的人,当我看到他坐在他那漂亮的未婚妻旁边时候,一想到你们昨天的计划用的那有套把戏,真觉得太不应该了。”
“哦,那事反正又不是真的,”腾格拉尔回答说,“最初我是出于同情弗尔南多受到的打击,但当我看到他甚至做着他的情敌的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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