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悬,凉风寂寂。
洛水旁嘈嘈切切的丝竹和人声,在这一刻尽数远去,只余下近乎静止般的死寂。
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傅长宁手中,灵气如寒锋,溢过剑尖。
是高度警戒的姿态。
神识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危机,没有修士,也没有灵气,但这不妨碍她的直觉让她做出预警。
那人却连面都没露,只能听见酒水滴滴答答从树上滴落的声音,恍惚间能描绘出意态风流的青年斜倚在树梢上,仰头喝酒,半醉之际酒水顺着下颔滑落,滴在树下的情形。
他声线清亮,笑得狂恣又随意。
“放轻松,只是个闲来无事,听听小朋友青春气息的老头子罢了。”
“得此一趣,投桃报李,也送小姑娘你一句劝。叫你那小器灵乖乖藏好自己,来这地方的,可不只我一个。”
“告辞!”
话落,酒壶如碎玉溅开,人影化作一抹火红遁光远去。
叮——
身体一软,长剑深深插进地里,被傅长宁死死握住,勉强支撑着身体没倒下。反光的清亮剑身中,折射出少女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和鼻尖。
这是傅长宁第一次直面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的威压。在此之前所有关于高阶修士和威压灵息的猜测和幻想,在这一刻,通通落于实地。
这是一种绝对的实力压制,不需要任何虚的水分。
哪怕对方本无意如此,只要在气势场中两人是对立关系,便会轻易被压得死死的,不得动弹。
问尺从天河珠里钻出来,语气凝重。
“刚那人修为至少是金丹期。”
傅长宁一时之间没说话,待到身体勉强恢复了几分力气后,原地盘膝坐下,开始调整灵息。半刻钟后,气息逐渐稳定,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这才睁开眼。
她收起剑,给自己扔了一个洁净术。
一边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人的话,微微拧眉道:“他的意思是,其他修士都听得到我们的神识传音对吗?”
问尺有些懊恼:“这一点是我疏忽了。一直以来,凡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修士,我就忘了跟你说。不是所有修士都听得到,但对于修为远高出你我的修士而言,窃听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它犹豫片刻,道。
“之后我会尽量减少和你的神识交流,必要的时候,我会用灵识直接将意思传到你的识海。”
两人初次相识时,它也曾将灵识探进她的识海,但那次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的识海不至于被棺材抽干,那时候的傅长宁还是修炼小白,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如今的她,应该知道让陌生人的神识或灵识进入自己的识海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但傅长宁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好。”
问尺微微一怔。
回程时,昙花灯已经陆陆续续放进河中,幽蓝色的精巧河灯如朵朵盛开在洛水上的昙花,带着后辈对先人的追思,悠悠荡荡,驶向远方。
河畔柳叶依依,清风莞尔而过,偶尔带起几许纸灰堆里的冥钱,悄无声息地沉下洛水。
傅长宁一路上都没说话。
问尺此刻宛若一个心情又欣慰又复杂的老父亲,好不容易先前的事下去了,又开始担心她受打击太大。
便干巴巴地安慰她。
“你也不用觉得差距太大,你听他自称老头子,指不定多大岁数了,没准比我还老。以年岁获胜算什么本事,等你到了那年纪,修为肯定比他高。”
“放心,我没受打击。”傅长宁轻踢了一下脚尖,声音有点慢,“我只是在想,我的选择果然没错,这就是我最想过的生活。”
少女抬起眼,眸中清亮灼灼,如新镜乍明,清光映雪,显然,这次事件给她带来的希冀和野望远胜于打击。
这就是少年人啊,意气风发,生气勃勃,敢与天公争光辉。
问尺更欣慰了,又同时又有点惆怅。
它觉得自己今晚属于非器灵的情绪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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