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拿到诏书时会是怎样的心情,最好能假装出一点欢喜来,别让我扫兴。
明如镜…6
齐安提醒我该用膳了,我从一堆折子里抬起头来,发现天色都暗了。
都已经三月了,天怎么还是这么短。我披上斗篷,从明亮的御书房走出来,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外头的昏暗。当齐安扶我上了辇车,我才发现丽妃竟然在附近。她站在一行花圃面前,正对着御书房,若不是头饰反光几乎看不出来那里站了一个人。
我朝她招了招手,唤:“丽妃?你来是想见朕?”
她福了福身子,答道:“臣妾只是在御花园胡乱走着,就到这来了,便想着来给皇上请安,并无要紧的事。”
我抬手道平身,“那你早些回去用膳,明日、朕明日去瞧你。”
“谢皇上,恭送皇上。”
因为她一直低着头,我没看见她的目光,但多少有点歉疚之意。自从丝绦住进了德阳宫,我有很长时间没去看她了。
檀木香炉里的锥香已经烧尽了,内殿里没有人伺候。
层层轻纱帘幕后,烛光映着一个孤寂的身影。
我半挑开一层,往里走了几步,“丝绦,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我便继续朝里走。
宽大而耀眼的龙床上,丝绦着了一身绣满青花的汉服,侧头望着我。仿佛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瓶,傲然、无暇。
我问:“怎么一个伺候的宫女也没有?”
丝绦张口,声音突兀而粗糙:“我叫她们都出去了。”
她的神情过于平静,我感到不安,走近她问:“怎么?不想用膳?”
她柔韧的双臂环住了我的腰,将脸贴在我胸膛,问:“我父皇在哪里?”
我怔了怔,“不是说好了么?等你给我生个孩子,我就告诉你。”
她的手臂环得我更紧了,“赫连睿德,你不该骗我。”
我想挣脱她,可是突然感到有尖锐而冷硬的东西顶在后腰上。一瞬间像从春天回到了寒冬,肆虐的北风吹跑了我脑子里所有温柔的设想。剥离开那些琴瑟和弦的表象,其实我和她之间横着一把双刃剑。
若生,就相互煎熬。若死,就共赴黄泉。
我伸手抱住她的头,苦笑着说:“你在佛堂里偷听了我和母后谈话。”
“我父皇在哪里?”她仍然问这句话。
我猜她不想杀我,她拿着刀子无非是威胁我说出真相。可真相并不是什么好物,我便时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将她当作普通的女子来爱。她却做不到我这样。
我的心如那焚尽的锥香,化作冷冷的一撮灰,风吹即散。既然到了这地步,那就痛快一些好了,不是常有人说,长痛不如短痛。
我摸着她的脸,低头看着她说:“死了。”
她的睫毛静静盖在下眼睑上,问:“葬在哪里?”
“宫里死了很多人,堆在一起烧了,没有安葬。”
“我的哥哥们……”
“我们打进宫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了,只有长兴活着。”
“姐姐说她醒来的时候父皇还活着,你撒谎。”
我无奈地苦笑了两声,说:“是啊,他是被摄政王杀死的。你就想听到这个对吗?你想听到最惨烈的真相,才好用尽你的所有力气来恨我。既然要恨,那就痛痛快快地恨,我背负了多少罪孽、多少仇恨,也不惧再多一点。你恨我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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