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苦笑:“总之,前后你已经杀了两拨淳国斥候。梁秋颂虽然不是武士,却并不是软弱的人,新的风虎还是会不断的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们没有找上你,你不要去招惹他们。你总会激怒眀昌侯或者国主,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女人沉默了一刻:“谢谢将军,我知道了。”
“最后一件事,有个我没有想到的客人,苍溟之鹰,他已经到了南淮。他为了什么而来我想你应该清楚,我可以容忍你,苍溟之鹰却不会,那柄剑最终还是天驱的圣物,他是一定会取回的。”
“你告诉他关于我的事了么?”
“还没有,我信守对你的承诺,”息衍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只怕,很快这个承诺我就不能实现了。”
“那样也好啊,他们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拿走,我就没有必要留在南淮了。将军知道的,我这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走进了这个牢笼。”
“牢笼么?”
“牢笼……其实我想离开这里,真的已经很久了,想回北方去……”
她把白瓷杯拢在两手间轻轻的搓着,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温热的酒杯暖着她的手,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明艳的脸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委婉得像是一朵嫩黄的迎春,像是很多很多的事一瞬间在她心头涌动起来。
息衍忽然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无从去问。
“难怪将军喜欢在这种小铺子里喝酒,想不到这种白酒温热之后那么好喝。”她这么说着,并没有抬头。
她把杯底的酒饮尽了,脸上微微有些红润了。
“还要一杯么?”
“不了,”她起身,“我要走啦,宫里进出都有些不方便。”
“我送你么?”
“不必了,”她低头行礼,“今后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还是避免跟将军见面吧。很浓的乌云已经在南淮城上汇集了,一旦乌云崩塌,没有必要累及将军。”
“看来这个除夕夜只好在这里喝寡酒了,我本来想很久不见,当有很多可说,今夜也就没有安排什么别的事情去做,”息衍笑了笑举杯。
女人在门口微微停了一步,望着人来人往灯火流溢的紫梁街,露出一点笑容,似乎漫不经心的说:“其实这是我来南淮之后第一次看见街头的新春,那么热闹,真好啊。”
“你的伤好了么?别再用那种药了。”
“这是个诅咒啊,一辈子的。”
她提起裙角,出门去了。
帘子一落下,那些还在谈天说地的,拍着独自唱歌的,弹箜篌的忽然都凑了过来,一个个探长了脖子,从帘子的一道缝隙看出去看女人的背影。反而是把息衍挡在了一边。
“真是美人啊,你都不留一下?”贩绸缎的女孩已经满面酒色,拍着息衍的肩膀,“人家深夜来看你,就是有意啊。”
“对对对,”老皮匠凑了过来,喷着酒气,山羊胡子急颤,“春宵一刻……值……值……”
息衍目瞪口呆。
“值千金!”刻石的小伙子大声的说。
“贪色!”息衍忽的大笑起来,转身一把扯过老皮匠手里那张竖箜篌,一手从腰间抽出了烟杆。他旋身坐在老琴师的椅子上,架起一条腿,在膝盖上立起了箜篌。箜篌的声音淳厚,烟杆拨着琴弦却有一股跳荡飞扬的意味。琴声在夜色中忽的炸开,似乎桌上的烛火都被压了下去。
那是一首宛州乡下的小调《圆仔花》,在南淮城里人人会唱。人们的心思都被琴声吸引过去,而息衍一袭文士的长衣,弹起箜篌的瞬间就骤然变成了一个乡村野店里的酒徒,神采飞扬,眉目中满是狂浪不羁的味道。
他眼神到处,旁边几桌的女人都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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