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奇怪的女人在林森跟前立定后,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这是个长相不敢恭维的老太婆。她窄小的面容成灰青色,五官很模糊,不过尚能看出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斜,唇边带着猩红的斑点,两眼如蓝宝石一般幽邃。借着老人身后宿舍楼内射出来的昏黄灯光,林森终于认出她是郑教授楼下的住户。
&ot;邱阿姨,是你啊,你刚才吓了我一跳!&ot;林森这才松了口气,并勉强笑了笑。
&ot;原来你也在监视我?!&ot;邱阿姨阴冷地说道。
&ot;怎么,你知道我的身份?&ot;林森张大眼睛,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往前挪了一步,说:&ot;教授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啊!哟,请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们都是明白人,说话就不必转弯抹角了。&ot;
&ot;你好像想告诉我一点什么?&ot;林森朝老人的身后望了一眼,皱下了眉头。
&ot;只是和你随便聊聊罢了。你在看什么?你也许感到惊讶:既然我在这里,为什么我的屋内还亮着灯?&ot;老人冷笑了一下,&ot;我只不过想让别人认为我依然待在屋子里,像个半傻的老太婆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但这不是演给你看的。&ot;
&ot;那是演给谁看的?&ot;
&ot;演给那些关心我的人看的。&ot;老人深吸了一口林中潮湿的空气,&ot;林警官,你看我有多少岁?&ot;
林森摇了摇头。
&ot;在这个校园里,不,应该说在这个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我今年还不满五十,但我已成了这副模样,很多年轻人都叫我疯子婆婆。&ot;老人哽咽了一下,说,&ot;二十八年前,当我正妙龄时,我却被人强暴了。那个男人是我的堂哥。他不止一次侮辱我,还不断威胁我务必保守这个秘密。半年后,他神秘失踪了,确切说是逃难去了。七年后,他又回来了,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我倍加照顾。我很快被感动了,也就没打算去揭发他的恶行。如果没有他长期的帮助,我活不到今天。八十年代初,我嫁给了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男人,他就是现在的校长骆朝政。那时,他只是化学实验室的一名实验员,而他中学时的同学郑天伦虽刚到校不久,就已出类拔萃,不断获得殊荣。两年后,我与姓骆的离了婚,准确地说是他另有新欢,抛弃了我。在他的怜悯下,我进入了学校的大食堂,做起了后勤管理的工作。唉,命运真是对我不公啊,不久,我又遇到了一次车祸,不仅丧失了生育能力,还……&ot;
第150节:第三十章监视(5)
&ot;等一等,你讲的这些好像与我毫不相干。&ot;夜风夹着腐烂植物的腥臭从林子深处吹了出来,林森不禁打了个寒战。
&ot;比起你们的刑警大队长,你的耐性要逊色得多!&ot;邱阿姨不悦地吐了一口痰,继续说道,&ot;我快讲到正题了。我的悲惨遭遇让我恨透了男人,也恨我自己。我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怜和最可悲的女人,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比我更不幸。那就是郑教授。他父母死得很冤,妹妹与妹夫也英年早逝,而他本人又先后痛失儿子和妻子。这一切快把他摧残得病入膏肓,神经错乱。我认为,他活着比死亡更痛苦。可以说,他就是一具智慧的僵尸,只是他不会随意咬破旁人的血管而已。世人只知道我们身边住着一个声名显赫的历史学家,又有谁知道他还是死神的代言人、魔鬼的化身?我不晓得他还能活几天,不过,他似乎在全力为某些人办什么事,有时一出门就是好几天,而且每次都会带些动物的头骨回来……&ot;
&ot;头骨!&ot;林森捂住嘴唇惊叫道。
&ot;这没什么稀罕的,但请别往坏处想,那些都是低等动物的骨头。他的书房内有一具逼真的人体骨骼的模型,在肋骨中间,他还贴了一张红色小纸条,纸条上写到:复活吧,我死去的朋友!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看淡了人世,搅浑了伦理,也亵渎了法律,我是他唯一的朋友……&ot;
&ot;所以,长期以来也只有你一直住在他楼下,并自愿为他保守秘密。我认为你可能对他还有那么一点……&ot;
&ot;是的,我爱着他,他是我唯一倾心的男人,&ot;邱阿姨突然抽泣起来,并压低嗓音近似哀求道,&ot;我和他都是死神的门客,随时都可能死掉,你们就可怜一下这个老头,放过他吧,让历史学家的美好名声永远留在人间!&ot;
&ot;但我会遭到道德与法律的惩罚,我不能背叛自己的职责,&ot;林森坚定地说,&ot;是的,我不能!&ot;
&ot;道德?法律?一切都是骗人的东西!&ot;邱阿姨失望地瞪着身前的年轻人,&ot;好吧,就算我白说了一通!你真伟大,但你会后悔的。听,什么声音?呃,是那辆豪华的大轿车,一定是她来接教授了!&ot;
第151节:第三十章监视(6)
林森屏息静听。
从院墙外果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车轮声,转眼间,车子已停在了铁门前。两道煞白的光束透过夜幔钻进小松林,一道光束落在了林森身旁的树枝上,另一道不偏不倚落在了邱阿姨的脸上。林森瞅了一眼这个女人变得很分明的面部,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邱阿姨的面容,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脸竟如此可怖。她面色青灰带紫,眼眶一大一小,鼻尖像是被削平了,两颊深度凹陷,耳垂下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嘴唇异常突出,而且头发少得可怜。因极度惊愕,林森倒退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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