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尧的头发被善迁剪短过一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帽兜外套,脸上划着黑漆,难以辨别容貌,嘴唇紧紧抿着,一双黑色的眼睛隐约透着亮光,泛起仇恨和愤怒的敌意。qishenpack
掌柜打量着孙传尧觉得他不像善迁的弟弟,更像是从仇家抓来的孩子,介于善迁的身形,身上又带着刀,还是决定闭嘴,没有对此多发表意见。
善迁道:“他小时候得了重病,烧坏了脑子和喉咙,阿娘见把他放家里更没出息,让我随身带着他,谋些生活。”
善迁接着道:“他喜欢乱跑,若是你们看到他私自外逃,便打断他的双腿,将他送回来,我请你们喝一个月的酒。”
掌柜只当玩笑听过,答道:“他能干什么?在你身边还不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掌柜长着一张圆脸,看上去也不和善也不狡诈,到是挺爱管闲事。
善迁望了一眼孙传尧,不屑道:“谁让他是我弟弟,没办法扔不掉。”
掌柜右手拨着算盘,左手翻开名册,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比外面住宿贵一些,当然房间大设施也好,重要的是现在突厥的仗还没打完,住在驿站,保证你们的安全。”
善迁不耐烦掌柜拨弄算盘的手,等不及便将两锭银子从怀里掏出来放到桌上,问道:“这些够吗?”
掌柜见着银子,顿时笑开了眼,拨入衣袖里,将手里的名册调了一个方向,转到善迁身前,说道:“客官,你的名字,籍贯加你弟弟的一并写上。二楼自东面开始第三间客房,朝南两扇窗户,正对着庭院,肯定让你们满意。”
善迁接过毛笔写着名册,孙传尧旋身看着驿站,眼眸略略一转,大堂挺宽敞,大约有二十张桌子,顶上吊着红漆灯笼,午初刚过,只有几个错过饭点的客人,在桌上吃着汤面,填饱肚子。
前院内,驿站伙计牵着一匹通身乌黑发亮的骏马,径直向马厩走去。孙传尧认得这是乌骓,纯种的乌骓只会来自幽州,是邱泽最喜欢的马匹。以前在红雀镇只要谈到乌骓邱泽能自顾聊上半天,孙传尧没那么懂马,但是整日听他闲聊,不懂也听来一些皮毛。
两位青年身穿褐衣走过来,逆光,走得又快。孙传尧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两个人说这话,也没留意孙传尧。
两人经过时正中孙传尧受伤的肩膀。青年走得急,没有转身,出手将孙传尧拉了起来,道歉了一句,又向前走去。
孙传尧听过这个声音,听过无数遍,他是邱泽。
邱泽对身边的人说道:“秦州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青年答道:“没有,细作来报,他在梁州出没之后就没了踪影。他会不会故意躲着我们?这样的话,我们就是花再多的功夫,都不可能找到他。”
邱泽道:“不会,至少见到我,不会,他肯定恨我,说不定还想要杀我。”
孙传尧想要追上邱泽,却被善迁扯着手臂拉回来,问道:“你想干什么?跟我上楼。”
孙传尧再次回望,已经不见邱泽的身影。
客房确实很大,一间卧室,一间厅堂,厅堂靠窗的案几上放着两个烛台,上面插着像手腕一般粗细的火红蜡烛。蜡烛上落满灰尘,想来很久没有人移动过。善迁将行李放到椅子上,推开窗户。
灵均搁在圆桌上,孙传尧看着善迁的背影,横刀系在腰间,现在动手还不是时候。善迁转过身,说道:“还有十来天可以到长安,这里是驿站,别妄想逃出去。”
孙传尧坐到桌边,避开眼神,装作没有听进善迁的话语。
约至酉时,屋外响起敲门声。善迁起身开门,伙计送来晚饭和酒水,善迁接过食盘,关上屋门。
孙传尧乘着间隙,使尽全身力气撞向矮柜,肩膀和额头剧烈疼痛,流血不止。桌上的烛台滚落在地,茶杯摔成碎片,地面一片狼藉。
善迁走过来,拉着孙传尧,说道:“你疯了,在干什么?”
孙传尧表情冷漠地靠着桌角,黑发凌乱地松散下来遮着眼眸,坐倒在地上。
善迁猜出孙传尧的想法,说道:“别想寻死,否则我一根绳索捆了,将你拉到长安。”
善迁起身从行李里找到细布和止血药,半蹲下身,感觉横刀搁着地面,行动不便,随手取下刀,放置在一旁。
孙传尧眼眸略过横刀,没有在意。
善迁扯开孙传尧的上衣,左肩上包扎的伤口,鲜血染透了布条,边缘泛起脓水,渐渐化成黑色。
善迁将布条对折再对折,让孙传尧咬着,解开他肩膀上的布条。孙传尧神色惨白忍不住疼痛,不禁晃动起来,想要躲开治疗。
善迁左手绕到孙传尧的后颈,抓着他的肩膀,说道:“别动!你刚在撞柜子的时候难道不知道疼吗?我为你剃去伤口上的烂肉,否则你走不到长安。安分一点的话,我会给你用些止疼药,否则你就自己忍着。”
孙传尧在地上摸索到一个烛台,几近晕厥,强忍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善迁抽出短刀,为孙传尧剃去伤口上变色的肉块,撒上药粉,用细布包扎伤口。善迁见孙传尧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放开左手,让其靠在墙边坐着,俯身整理地上的药瓶和布条。
孙传尧左手藏在身后,握紧烛台狠狠向善迁头上砸去,善迁没来得及吭声,便倒在地上。
孙传尧忍着疼痛穿上衣衫和外套,从地上抓起干净的布条,起身踉跄几步摔倒在书柜前,慌乱地翻找纸笔,桌灯和放置什物的木盒连番倒在台面上,最后在抽屉里找到一支褪毛的楷笔,墨水和瓷碟。
孙传尧将这些东西都摆到柜子上,蘸着墨水,在布条上潦草写下几个字。
写完之后,孙传尧拿起灵均,转身看着善迁,犹豫片刻,拿起一把铁锁,熄灭了烛火,走出客房,将屋门反锁起来。
孙传尧走回大堂,看到堂内几乎坐无缺席,喧嚣异常,却不见邱泽的身影,便侧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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