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想着这些,就没太留意路,直到聂檀的肩舆几乎已到他眼前,晏如陶才回过神。
心里暗骂一声倒霉,看着须发花白的聂檀正打量着自己,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上回见到晏小郎君,还是去府上吊唁驸马。十数年未见,小郎君已长大成人,只是不及驸马风采,老夫当年可是……”
晏如陶顿时冷下脸来:“先君旧事,不足司徒挂齿。”
聂檀似并未因他的打断而恼怒,觑了他一眼,笑道:“这气性倒是像足了熹平。”
“儿肖耶、娘,天经地义。”
“啧,如今的小郎君脾气可都不小,却不掂掂自身的斤两。回去劝劝他,莫要学他阿娘。本是一家人,藏着掖着倒没趣,你说是不是?”
他双手搭在肩舆的扶手上,朗声大笑,一副尽在掌握的得意模样。
晏如陶心中冷笑:戳人痛处的老货,还想让我传话挑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也不能怪他沉不住气,张口就提他阿耶的丧仪,若是他阿娘在此处,早就打将上去了。无论打不打得赢,起码叫他知晓人长嘴是为了讲人话的。
愤愤然回到东宫,晏如陶还没见到新君,就听闻钟声轰鸣,哭声连绵一片,惊得他立刻四下奔寻。
最终在寝殿一角见到蜷缩抱膝的新君,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钟声还未停歇,晏如陶缓缓跪坐在他面前:“陛下,先换素衣吧。”
“不过是他拿来唬天下人的,我父皇尚未崩逝,换素服岂非咒他!”
晏如陶彻底安下心,劝慰道:“他既然这般着急,定是北边有消息传来。”
原本编造出退位是为掩饰宫变,如今新君登基还不到一个月,直接断了阿舅的退路宣称“太上皇”驾崩,实在太过仓促。大典的彩绸还悬着呢,这下要直接换成白的。
方才聂檀定是以此威慑新君,这“生死”都由他说了算,小小儿郎还敢耍什么花样?
新君站起来,自顾自地说道:“老八、老九和后面小的都更好拿捏,即便没有聂家的骨血,给他们塞个聂家女做皇后,一样受他掌控。”
晏如陶闻言立刻留意门窗,生怕被人听见:“陛下,慎言!”
“还是老九更好。薛家被连根拔了,再起不了风浪,他又在阿娘膝下长大,算是半个亲儿。”
他说完回过头来看晏如陶,言语凄然:“我原本上有父皇、母后疼爱,即将娶妻成家,是他聂檀为一己权欲将我架上高位。如今我不过是他摆弄在龙椅上的陶俑,进不得,退不得……”
晏如陶却觉他今日被聂檀逼急了,须得从长计议的事就这般随口讲出,自己又不能假作未闻。
“陛下,您月初刚登基,诸般事务头绪未明亦是难免,请先更换素服去天明宫。”
新君歪着头,笑出声来:
“是你糊涂还是我糊涂?我这般拖延妄为,你不该全力支持吗?”
见晏如陶欲辩解,他屈膝蹲下凑在耳边说道:“你与姑母难道不盼着父皇回朝?你与阿筠青梅竹马,能忍心见她被悔婚?你我如今想在一处,我也不怪你明里暗里引我踏这条不归路。”
近在咫尺的锐利之辞落在晏如陶耳中,逼得他面颊发烫。
毕竟远不算老练,私心被当面揭露他尚且做不到泰然处之,垂首沉默良久才终于开了口。
“你也不必如此奚落我。唐家已在物色新郎婿,若非我前日偷偷见了一回阿筠,怕你还未从这宫中脱身,就能在正旦见沈家郎君携新妇来贺。”
晏如陶索性将话挑明,语气倒比从前还要轻佻随意。
果然新君脸色一变,欲言又止:“她……是她想……那你同她怎么说的?”
晏如陶趁势好言好语哄道:“您先换上素服,去天明宫陪聂檀将这出戏唱完,回来我再同您细讲。眼下尚未筹谋得当,万一早早惹恼了他,落得满盘皆输,岂不悔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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