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既然您声称二月初七王阿四已经还了借款,可有证人或是物证?”
陈大娘忙说,
“有!当日我全家都亲眼看着他揣铜板出门的,我儿媳虽已不在了,老身和孙女芳娘都能作证的。”
薛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陈大娘,你讲讲理好吧?崔官人要的是证人,不是要听你们自家人胡口乱诌。要是你和你孙女作证能管用,宜阳县里不得乱了套?”
他又假模假样叹着气,
“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你们真看着王阿四带铜板出了门,又哪能保证他出门是来我云阳酒楼还钱的?哎,他就不能带钱去赌坊,去茶楼,去钻花船。。。”
陈大娘原本瘦削苍白的脸一下都气红了,大声辩解,
“大官人别听他血口喷人!我家阿四绝不是那种混人!”
崔仙芝冷冷瞥了薛寿一眼,又放缓了语气耐心解释,
“陈大娘,你要想证明王阿四是受了冤屈,就要找出证据。至于你们王家人,确实是本次借款的受益方,按大宋律法,不可充当证人。”
陈大娘苦苦撑着的那口气仿佛一下就散了,除了自家人,哪还有什么证人?证据,那张借条倒是证据,可它偏偏出现在了薛寿手里。
李世民怀着悲悯看了她一会儿,又把目光看向了崔仙芝。
他看得出来,崔知县也是十分同情王家遭遇的,这两日衙门都在加派人手四处搜寻证据,可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再次拿起借条仔细打量,过了一会儿,又把它举高了些对准了视线。
很快,他眼中眸光一闪,英挺的鼻梁微不可察翕动了一下,把借条拿到鼻子下嗅了嗅。
对面一直暗暗关注弟弟的赵子瞻一脸莫名其妙,二郎这是在做什么?
崔仙芝看着悲痛欲绝的陈大娘,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凭借多年断案的经验,一开始就有强烈的直觉:王阿四是被冤枉的。可作为言出法行的朝廷命官,他的直觉和情感,在证据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很快,他与县丞商量了一下,此案既然从两贯钱上升到了两条人命,就要依律调高案情级别,需要多花些时日搜集证据。
于是,崔仙芝当场宣布此案暂停审理,改审薛寿唆凶故意伤人一事。
薛寿惊讶了一下,这么快就审?不过,这事今早就画过押了,只等着衙门判结果,他还是爽快应了下来,让带来的两个随从上前也画了押。
他找人打王阿四前,就盘算好了,只要不是“互殴杀人,以刃伤人”,像这种拳打脚踢“以物伤人”给对方废条腿的小事,任崔仙芝再如何秉公执法,至多,也只能判个“杖六十”。(1)
这板子可落不到自己身上,他干干净净的,从头到尾都没亲自动手。
所以,今天只用派两个小喽啰受刑就行了。养狗千日,不就为了用狗一时吗?无非,事后再花点银子安抚一二。
他薛寿是缺那几贯臭铜板的人吗?他近来颇得了几回意外机缘,很信为他占箴的杭州一位道长,所以那日一得了借条就特意拿去问了,对方称这种“物归原主”的天降机缘,只要在他掐算的时日内把握机会,这一生就能心想事成飞黄腾达。
薛寿巴不得往后再也不用看大伯的脸色,当然喜不自胜。
他原想着只要自己上门去要债,以王阿四的软弱肯定会乖乖掏出两贯钱来还,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自己遂了天机,他一高兴,说不定还会赏对方二两银子。
哪知王阿四那死瘪三,死活不肯配合他的“天机”再还上两贯钱,害他眼睁睁错过了这场大机缘,这种没眼色的东西死了也活该。
按大宋律法,行凶者没有杀人,崔仙芝确实只能判他们六十杖。
他冷肃着脸,从写着“执法严明”的签筒里丢下了六支签文,一支十杖。
赵子瞻见官人丢是的红头签,心头的烦闷总算散去了一点,立刻亲自带着衙役,把那两个随从押下去打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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