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越来越重了,北京的天空上处都是蒙蒙的淡黄色。虽然有京北防护林,但仍然抵挡不住那不断飞来的黄沙。人类正在为自己曾经的过错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从这一点上说,蛮荒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任何一种文明的进步,都得以另外的文明的消失为前提。沙尘来了,所以大家向往蓝天;而蓝天在时,大家却在不断地砍伐和焚烧。绿色文明消失,黄色便汹涌而来。面对沙尘,也许人们回忆起了那青山碧水;但沙尘过后,人们又会是怎样想的呢?
生活依旧。
一切依旧。
在这沙尘之中,唐天明出门总得戴上口罩。这几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其实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到驻京办开始,每年的国家“两会”前,各地驻京办主任头都是大的,神经都是木的,弦子都是绷得紧紧的。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两个地方的电话。一个是中央部门和北京市的,一个是当地县委县政府的。倘若碰上这两个地方的电话,那只能说明出事了,而且有可能出大事了。
从元宵过后,唐天明就吩咐胡忆,每天必须准时到办公室上班。同时,他告诉冷振武,最近放下其他所有的工作,全力以赴,抓好维稳。冷振武听着笑了,说老唐就是这么喜欢紧张。这么多年了,哪年出了事?把人搞得筋疲力尽,到头来,还不是瞎忙活一场?唐天明说:就是瞎忙活,也得忙活。没有事,是最大的好事。难道你还想着出事?这几年算我们运气好,另外加上湖东人民觉悟高,因此才平安度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北方就有一个县出了事。当地有一百多人分头乘车进京,然后分散在京活动。这些人差一点冲击了人民大会堂。后来这事被中央通报了,当地的县委书记被撤职,驻京办主任更不说了,卷起铺盖回老家。你难道也想摊上这?防着点,紧张点,总比毫无准备好。真要是一个电话来了,可就……湖东驻京办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可不能在这最后的时刻……
冷振武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
唐天明回到办公室,给湖东县信访局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最近的信访动态,特别了解一下当前比较受关注的一些热点和敏感问题方面,湖东是不是有苗头。信访局说总体很好,当然,哪一个地方都不可能一点问题没有。湖东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个别“老上访”。那个伍二穷,唐主任你是知道的。上访了二十多年,我们只好个别控制。其他的,应该没什么吧?有情况,我们会及时与驻京办联系的。
唐天明舒了口气,每年他都要打电话问问。像这样的回答,让他基本放心,至少没有大的面上的情况,表明有可能会有人进京上访。这些年,按照国际上通用的理论,人均GDP在1000到3000美元之间,国家最不稳定,社会矛盾最突出,上访案例也就会不断增多。党和国家对信访工作高度重视,“一票否决”成了各地党委政府领导头上的一道紧箍咒。昨天晚上,宗仁和李哲成先后给唐天明打电话,让他通过在京的湖东人士的关系,特别是王天达的天达集团的网络,密切注意舆情方面的动向,千万不要在“两会”期间发生越级上访。唐天明说我已经布置了,这方面工作,主要还要靠县里那头把握。
县里对待信访的程序,唐天明这样的老政府办副主任当然清楚。每年春节、“两会”、国庆前,县里都得召开专题会议,确定维稳方案,落实信访责任制。对于重点上访户,采用包人盯人战术,确保守得住,留得成。镇村两级干部分工到片,甚至蹲守到户。信访,几乎与计划生育一样,成为了各级干部最敏感最头疼的工作。驻京办既然是小行政、小政府,自然也就与这信访脱不了干系。就在一月底,某领导在一次全国性的会上还指出:充分发挥基层组织和社会各界化解信访问题的作用。这基层组织是不是也包含着各级各地的驻京办在内?如果包含,那……
唐天明想:那不就与国办的文件有所冲突了吗?
唐院士打来电话,专门告诉唐天明他给全国政协提了一个提案,内容就是关于驻京办的。方案的初稿已经出来了,想传给唐主任看看。唐天明说这真的好,就传过来吧?不行的话,我过去拿。
还是传吧。唐院士说传比较方便。唐天明报了传真号,5分钟后,胡忆就将传真稿送过来了。一共有3页,唐天明认真地看了一遍,第一个感觉就是学者的良知。唐院士这稿子,详细地历数了驻京办的历史、现状,驻京办在地方经济发展和对北京维稳方面所起到的作用。看得出来,院士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其中的许多数字都是一手数字,包括对某些县驻京办的考察与调研。一个70多岁的资深院士,能在国办已经发文要求撤销驻京办时,站出来提出这个方案,这本身就体现了一个学者的良知与道义。撤,是文件;为什么撤,是学问。第二个感觉就是院士的灼见。在方案的第三部分,分析了驻京办走到今天,产生了一系列腐败的原因,提出了解决驻京办问题的若干设想。比如根据经济发展总量,部分保留县级驻京办;根据在京人口,设立为其服务的服务站,等等。最后,唐院士还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撤,是文件,关键是执行。没有执行力的文件,只会导致新一轮泛滥。因此,必须强化执行力,坚决杜绝“潜存在”的出现。
方案全文行文严谨,调查充分,观点鲜明。唐天明将方案放到桌上,看着静止的钢丝木偶,用手挑了下,它便两边不停地摆起来。唐院士的很多观点,他是赞成的。驻京办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在现实过程中,也在逐渐地发展,其作用也在不断地嬗变。比如湖东驻京办,虽然现在也还经常争项目跑资金,但有很大一部分时间用在了给天达集团的8万湖东农民工的服务上,这其实也是角色的一次转换。还有仁义的驻京办,压根儿的名字就不叫驻京办,而是叫招商工作办公室。全民招商的大环境下,每个地方都在想尽方法,使尽招数。县级政府往各经济发达地区派驻招商工作组,已是普遍的做法。湖东也有,只是湖东没有单独再在北京设立招商办。招商办到了北京,招什么呢?首先的目光就盯住了国家资金,招商办的角色也在转换了,很大程度上演变成了“跑部办”、“钱进办”。
冷振武端着茶杯进来,问:“有新动向?”
唐天明知道冷振武是问刚才的传真,这人好打听,他没回答,将传真递给冷振武。冷振武瞥了眼,说:“唐院士的文章?还是关于驻京办的?他也搞起驻京办研究来了?”
“这什么话?唐院士是给全国政协的一个提案,他是关心驻京办。而且,这个提案很有学术性,是用了心的。”
“啊,是吧?”冷振武有些尴尬,又将提案拿起来,坐在沙发上读。唐天明回味着院士提案中提出的处理县级驻京办的建议,觉得也未尝不可。至少这是从学术层面上开展的一项探索。驻京办,且不说省市驻京办,就是县级和行业驻京办,一开始设立,也都是从加强联络强化服务这个角度出发的。没有哪个驻京办最初设立时,就打着要“跑部钱进”的口号,出现“跑部钱进”,一部分当然是驻京办在激烈的竞争中所采取的非正常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制度的缺失,导致了驻京办们获取了攻击制度软肋的途径。湖东乡下有句俗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便是这道理。唐院士也提出了制度改革,包括分配制度、中央各部委的自由裁量权的约束制度等的改革与完善。不过,依唐天明所见,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缝在,能赶尽杀绝苍蝇吗?
“确实很好!”冷振武抖着提案,改了口气,说:“确实很好!院士就是院士。这个,准备政协会上去?”
“应该是。”
“那是好事啊!院士都呼吁了,中央也得考虑考虑。驻京办撤销,本身就是种过激行为。孩子长大了,品性不好,没法教育,干脆就杀了。不就这样?”
“小冷,不要乱说。中央的决定都是慎重又慎重的。与你那孩子什么的怪理,根本就是两回事。”
“我说得是难听了点,可是……”
“腐败问题已经成为全世界关注的重点问题,国家是得下力气整治,包括驻京办这一块的有些……”
冷振武“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茶,道:“岂止是这一点?还有房价,只涨不跌。新地王不断涌现。听说国家也要出台新政策了。再不出台,泡沫越来越大,到最后,苦,还是百姓苦啊!”
“中央总是想好的。”唐天明叹了口气,说到房价,他想起春节期间和儿子唐凯也谈到这个问题。儿子倒有清醒的认识,说房价虚高,不外乎利益。一是地方政府的利益驱使,地价飞涨;二是房地产开发商暴利;三是涉及房地产业官员的腐败与老百姓消费心理的误区。唐天明说还得加上一条,部分学者的缺乏良知和错误引导。他问儿子,都快30了,要找了对象结婚,房子怎么办?仅仅靠我唐天明和王红,是凑不了首付的。儿子一笑,说这我都想好了,两种办法:一是找一个有办法解决房子的丈母娘,二是想办法找一个能跟自己一起租房过日子的老婆。呜呼!唐天明听着,既觉得戏谑,更感到悲怆。
中午,老李做了一个火锅,又炒了两个菜,打了个汤,说驻京办4个人,难得这么团圆。而且,年也刚过,还在正月里,我们不妨也乐一回?唐天明说你这不是先斩后奏吗?菜都摆上桌子了,再来问我。乐一乐可以,但不能喝多。我也是得敬大家一杯酒了。
老李要拿酒,冷振武说不必了,我去拿。说着就回房间,找来瓶五粮液,说:“这还是陈年的。比我到北京的时间还长。”
“你到北京才几年?不比你长,那还……”胡忆笑道。
冷振武看着唐天明,让老李拿了杯子,先将一瓶酒分成了4杯,然后道:“老唐一杯,我一杯半,小胡半杯,其余老李。怎么样?”
“冷主任这喝酒可是……行,行!”唐天明正说着,手机响了。是短信。他看了下,方小丫已经回到北京了,她给唐叔叔报个平安。同时,问唐天明天达集团的王总的手机号码多少,她有点事想找王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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