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坐上皮奥特尔的车,凯特得从驾驶座那里进去,艰难地跨过变速杆爬到副驾驶座上,因为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凹陷了,再也没法打开。她没有问怎么造成的。显而易见,皮奥特尔刚才开车时比往常还要不专心。
她把帆布包放到车里散落着杂七杂八没用的传单的踏板上,然后把手伸到身子底下摸出一个硌着她的突起物。原来是皮奥特尔的手机。他在方向盘前坐定后,她便伸手将手机递向他,问道:“你开车的时候在发短信吗?”他没回答,只是一把从她手里夺回手机,塞到自己短裤前面的右边口袋里。接着他扭转点火开关,引擎伴着刺耳的吱吱声轰鸣着发动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从停车位置倒出来,巴蒂斯塔博士就冲过来用指关节敲打着皮奥特尔这边的车窗。皮奥特尔摇下车窗大吼:“什么!”
“我先把邦妮载回家,然后就直接去实验室,”巴蒂斯塔博士对他说,“我检查完情况后就会去跟警察谈话。我们在警察局前台见吧,我想。”
皮奥特尔只是点了点头,接着就以急猛之势启动倒车。
他们极速驶出琼斯瀑布高速,一路上皮奥特尔不停地强迫自己重新回想这场悲剧结尾处的每一个瞬间。
“我站在那里,想着:‘我看到了什么?’我想着,‘只要闭一闭眼睛,然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于是我闭了闭眼睛,然而架子上还是空空如也。没有盒子。墙上的字看上去好像在吼叫着,喧嚷着。然而屋子里非常,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动静。你知道平时老鼠总是动个不停摩挲作响,吱吱尖叫。它们一听到有人进来就蹿到前面,它们感觉人类……充满希望。现在,什么都没了。一片死寂。只有四五片雪松碎屑散落在光秃秃的地上。”
他那边的车窗仍然开着,风吹打着凯特的头发,让它们缠绕起来打了结,但她决定不提这事。
“我实在太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我转身走进另外一间房。好像老鼠或许会自己跑到别的地方去似的。我说,‘凯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凯罗’,好像它们会回答我似的。”
“你该在这个岔路口往左拐。”凯特提醒他,因为他们仍在飞速行驶,他好像没有要拐弯的意思。在最后一秒,他猛然一个急转弯,把她甩到了车门上,没过多久,他又一个飞速的右转弯,连路况都没看一看就上了北查尔斯街。显然他毫不介意和其他车子挤在一条路上开。“我从来不相信那个邦妮,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对凯特说,“完全像个小孩子。就像我们国家的人们说的……”
“不是邦妮干的,”凯特对他说,“她没那么大胆子。”
“当然就是她干的。我跟警察说了是她干的。”
“你说什么?”
“侦探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哦,皮奥特尔!”
“她知道门锁的组合密码,她还是个素食者。”皮奥特尔说。
“很多人都是素食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入室抢劫。”凯特说。她用双脚抵着车底以求稳住自己,因为他们快驶到一个黄灯前了。“再说,她也不是真的素食者。她只是这么说而已。”
皮奥特尔开得甚至更快了,不顾黄灯直接冲了过去。“她就是素食者,”他说,“她让你在肉糜里不要放肉。”
“这没错,她还一直在偷吃我的牛肉干。”
“她偷吃你的牛肉干?”
“我得每隔几天就换个藏匿处,因为她老是能找到。她和我一样都不是素食者!这只是一个阶段,只是十几岁孩子会有的三分钟热度。你得告诉警察不是她做的,皮奥特尔,告诉他们你搞错了。”
“不管怎么说,”皮奥特尔阴沉着脸说道,“是谁干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老鼠消失了。我们那么精心地照看它们,而现在它们却在巴尔的摩的大街上东蹿西跳。”
“你真的以为动物爱好者会把一群笼子里养大的老鼠放生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他们还是有点常识的。那些老鼠肯定被藏在哪里了,安全地保护起来,它们体内的抗体或是别的什么肯定还好好的。”
“请不要跟我顶嘴。”皮奥特尔说。
凯特朝车顶翻了个白眼,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巴蒂斯塔博士原本计划让凯特在办完婚礼后就戴上她母亲的结婚戒指,这天她也把戒指带到了教堂。然而宣读誓言时塞隆舅舅没有提到戒指——或许,这正表明这场大混乱让他也慌了阵脚,尽管他并未明显地表现出来——于是这时她弯下腰,从帆布包里抽出自己的皮夹,从硬币隔层中取出了那枚戒指。这是一枚黄金材质的结婚戒指,而她的订婚戒指是白金材质的,但她父亲说这样完全可以。她默默地将它套到手指上,然后把皮夹放回了帆布包里。
他们一路呼啸着飞驶过北查尔斯街,每次恰巧赶在黄灯跳成红灯时冲过路口。皮奥特尔一次也没有停下过!他们嗖嗖地经过盛开的樱花树和布拉德福德梨树,每棵树下都落满了粉色或白色的花瓣,一堆堆,一簇簇,煞是烂漫。当他们开到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校园附近一片混乱的建设工地时,皮奥特尔连信号灯都没打一下就急不可耐地转弯离开了北查尔斯街,还差一点撞倒了一群提着野餐篮子的年轻人。现在快到下午一点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浩浩荡荡地奔赴午餐——每个人都欢笑着,呼朋唤友,不紧不慢地信步闲逛。皮奥特尔不出声地咒骂了一句,然后摇上了自己的车窗。
在墨菲太太的房子前面,皮奥特尔靠着路边停下车子,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他熄灭了引擎,打开车门走出去,关门时差点把门打在凯特的脚踝上,因为当时她正一声不响地跨过变速杆,穿过驾驶座。“看着点!”她对他说道。不过至少他还未风度尽失,仍然退到后面,等着她从车里出来,但他还是一言不发,然后一等她下车就狠狠关上了车门,力度大得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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