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杰特鲁德青年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莉莉的记忆里,那里原先是个没有任何危险的地方。东德政府允许民众跳传统舞蹈,因此尽管夜总会设在教堂的地下室,政府也不会多加干涉。另一方面,政府也乐于见到奥多·沃斯勒这样的年轻牧师和年轻人谈论恋爱和性,因为奥多似乎秉持着和政府相似的清教徒似的道德观念。
但在两年后的现在,圣杰特鲁德青年会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单纯了。晚会不再以传统舞蹈开场,乐队一开场就响起摇滚乐,年轻人跟随音乐跳着世界流行舞步。跳了一会儿,莉莉和卡罗琳会边弹吉他边唱一些关于自由的歌曲。晚会总是以奥多牧师引导的讨论结束。这些讨论通常会发展到政府禁止的领域:民主、宗教、东德政府的种种缺点,以及西方生活的莫大影响力。
这类话题在莉莉家里已经司空见惯。但对有些孩子来说,听到政府被指责、共产主义受到挑战却是种新奇的经历,会让他们感到自己不被束缚。
这类讨论不光在圣杰特鲁德青年会进行。每周有三到四个晚上,莉莉和卡罗琳会带吉他到不同的教堂和柏林附近的隐秘住宅进行表演。她们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危险,但都觉得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卡罗琳知道,只要柏林墙还在,自己和瓦利就不能重新聚首。美国报纸报道了瓦利和卡罗琳的事情以后,斯塔西把莉莉逐出校园,以示对弗兰克家的惩罚。莉莉现在只能在交通部食堂做女招待。莉莉和卡罗琳都下定决心不被政府所击垮,两人在地下反对共产党政府的年轻人中非常有号召力。她们制作的歌曲录音在歌迷当中不断相传。莉莉觉得只要坚持下去,希望就不会破灭。
圣杰特鲁德青年会对莉莉有着另层吸引力:在那里能见到索尔斯滕·格雷纳。索尔斯滕二十二岁,一张保罗·麦卡特尼似的娃娃脸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他和莉莉一样热爱音乐。最近刚和一个名叫赫尔加的女孩分手。在莉莉看来,赫尔加不够聪明,根本配不上索尔斯滕。
1967年的一天晚上,索尔斯滕把披头士最新发行的唱片带到圣杰特鲁德青年会。唱片的一面是首名叫《潘尼小巷》的欢快歌曲,年轻人们在它的伴奏下跳着热舞。另一面是《永远的草莓地》,莉莉和参加晚会的其他人在这首歌里地跳着梦幻般的慢舞,他们的手臂像水下植物一样随音乐慢慢摆动。他们一遍遍地播放着这两首歌,随音乐起舞。
有人问索尔斯滕这张唱片是哪来的,他神秘地拍拍鼻子,什么话都没说。不过莉莉知道唱片的来历。索尔斯滕的叔叔霍斯特每周都要开着载有东德的出口货物——布匹和廉价衣服的货车去西柏林。回来时总会带上连环漫画、流行音乐唱片、化妆品和时装,并把其中的一部分送给边防兵。
莉莉的父母觉得音乐很无聊。对他们来说只有政治是严肃的。他们不知道,对莉莉这代人来说,即便是爱情歌曲也可能带有政治含义。唱歌和玩吉他不仅与长发和奇装异服联系在一起,还和种族之间的宽容以及性自由息息相关。披头士乐队和鲍勃·迪伦在每首歌里都对老一代人发出宣告:“我们不用你们的方法行事。”对东德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个刺耳的政治宣言,东德政府知道这些唱片的政治色彩,禁止它们在东德流通。
警察赶来的时候,年轻人们正沉醉在《永远的草莓地》的节奏中。
莉莉正在和索尔斯滕跳舞。她懂英语,被约翰·列侬“闭上眼睛,生活就会容易些,别去理解你所看见的一切”这句歌词迷住了。她觉得这句歌词生动地描绘出了东德大多数人的生活现状。
莉莉是首先看到警察从门口冲进来的人之一。她马上就明白了,秘密警察终于盯上了圣杰特鲁德青年会。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年轻人总喜欢谈论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没人知道有多少东德公民在为斯塔西通风报信,莉莉的妈妈估计这种人比盖世太保的线人还要多。“战争中做的事情我们怕是再也不能做了。”卡拉说。但当莉莉问起妈妈和外祖母她们在战争中都做了些什么,她们却还是像以前那样沉默不语。无论如何,秘密警察知道圣杰特鲁德教堂地下室的活动是迟早的事。
莉莉立刻停下了舞步,四下寻找卡罗琳的踪影,可并没看见她。她也没看见奥多。他们一定离开了地下室,在别的什么地方。在地下室入口对面的角落里,有一部通向教堂旁边牧师公寓的楼梯,他们也许有什么事上楼去了。
莉莉对索尔斯滕说:“我去找奥多。”
在大多数人意识到秘密警察来搜捕之前,莉莉机敏地脱身,溜上了楼梯。索尔斯滕跟着她也上了楼梯。在列侬要唱到“让我带你去吧”时,他们走到了楼梯顶端,音乐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莉莉和索尔斯滕在牧师住宅的走廊里匆忙行走时,秘密警察开始用沙哑的嗓音发出指令。对单身男人来说,这幢房子很大——奥多可真幸运!莉莉不常来,但她知道奥多在一楼沿街的一侧有个书房,她觉得奥多很有可能正在那里。书房的门开了条缝,莉莉推开门走进去。
在这间用橡木壁板装饰、放满了基督教著作的书房里,奥多和卡罗琳正热情地搂抱在一起。他们热烈地舌吻着。卡罗琳的手指插在奥多长而浓密的头发里。奥多正在揉捏着卡罗琳的乳房。她贴紧着他,身体像弓一样张开着。
莉莉惊呆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尽管卡罗琳没有和瓦利真正结婚,但她一直把卡罗琳当嫂子看。她从来没想过卡罗琳会爱上另一个男人——更别说是牧师了!一时间她疯狂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其他的可能性:他们正在排练,或是在做健美体操。
索尔斯滕叫了起来:“天啊!”
奥多和卡罗琳一下子分开了,显得有点滑稽,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惊奇和罪恶感。很快,他们同时说话了。奥多说的是:“我们正要告诉你们。”卡罗琳说:“哦,莉莉,真是太对不起了……”
震惊过后,莉莉意识到了书房里的种种细节:奥多的格子花纹外套、卡罗琳在连衣裙下凸出的乳头、墙上铜边镜框里奥多的教职证书、壁炉前那块抽丝的老式花纹地毯。
接着她想起了迫使他们上楼的突发情况。“警察来了,”她说,“他们在地下室呢!”
奥多骂了声该死,他跑出书房,莉莉听见他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卡罗琳盯着莉莉。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卡罗琳打破了沉默:“我必须和他一起去。”她跟着奥多下了楼。
莉莉和索尔斯滕留在书房里。镶木壁板、火炉、书、地毯——确实是个亲吻的好地方,莉莉悲伤地想。她很想知道奥多和卡罗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经常这样。这时她想到了瓦利。可怜的瓦利。
听到楼下的吵嚷声,莉莉浑身一激灵。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回地下室。她的大衣还在地下室,不过天还不算太冷,不穿大衣也行。也许她还能顺利地逃出去。
房子的前门在地下室入口的另一面。她不知道警察是否已经把房子整个围住了,她觉得可能没有。
她穿过走廊,打开前门。前门没有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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