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经转灰,我给苏苏的电话打迟了。她怒火冲天,冷静下来后,她报告说凯西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只言片语。苏苏还说,她喜欢露易丝·阿金森,一惊一乍,眼神癫狂,但人很好。她们聊了聊舞蹈。露易丝小时候学过芭蕾,但后来长得太高。我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今晚,周五。佛罗里达已经出太阳了,但这里还没天亮。她找了个人代她守着凯西,那姑娘还行,但喘气声太响了,老远都能听见。快回来吧,麦基亲爱的。
我睡到十点,安排了下午的航班,然后打电话给一个在纽约的老江湖,问了些问题。他是我的老朋友,到处钻营的怪人,他的业务从波拉克30的伪作到收工会会费,从搜寻八卦专栏素材到做代笔枪手。我说我会再联系他的。
我退房,很快吃了早餐,然后去乔治·布瑞尔家。我见过的漂亮女佣让我进门等,跑去问布瑞尔先生,然后带着我去见他。他已经恢复过来,正在看报纸喝咖啡。他坐在一张巨大的圆床上,床的上面有个粉红色的罩子。在这间华丽而女性化的卧室里,乔治看上去萎缩而错位,像生日蛋糕里的一条死虫子。
他把报纸扔到一边,厉声说:“关上门,把椅子拉过来坐下,麦基。”
他用自傲迅速地弥补颜面,同时还重塑过去,让自己好看点。
“你够可以的,小子。我昨天喝多了,很担心安琪,而且最近一堆事搞得我筋疲力尽。”
“我是趁火打劫了,乔治。”
“我说了太多话,有些话我都不记得。我好像感冒了。”
“我也确实挺狠,乔治。”
“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说?”
“我警告你,小子,你想搞我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你想让我花钱消灾,就别想了,我也可以狠起来,非常狠。”
“你打算玩狠的吗?”
“我在考虑。”
“我想,要是查税的那帮人知道该怎么查你,知道该调查你的哪些经历,他们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乔治。”
他咽了口水,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你吓不倒我,没用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忘了这件事,彼此谅解,乔治。”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来敲我一笔的?”
“说实话,就算我是干这个的,我也不觉得你有那么多钱值得去敲。”
“我有钱。”他愤慨地说。
“乔治,你只是活得光鲜,两年以后,要是你还剩一分一文,我会很惊讶。我只想从你这里打听消息,还要确定你没在忽悠人。我在找戴维弄回来的东西,目前只找到破水壶。在热带地区埋了十八年,已经不剩什么。”
“有人先得手了?”
“但东西还没怎么动,乔治。”
他挤出一个虚弱地笑容。“你只想打听这些。”
“我已经说了。”
他坐起来。“随便你什么时候来这边,崔维,这房子就是你家。要是你想换换运气,我这里有些生意没时间打理。再过十年,这地方会变成最……”
“我知道,乔治。”
我走向楼道,他叫住我,我又回到房间。他舔舔嘴唇。“如果你遇到麻烦,需要解释清楚……”
“我觉得你最好祝我好运。”
他照做了,然后跌靠在细棉枕头上。我往房子外面走,回头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朝露天泳池看去。盖丽和安琪在那,站在泳池的远端,专注地说着话,在天热起来之前沐浴阳光。安琪穿着保守的泳装,而她的继母穿着比基尼。远看,她们是同龄人。看过穿着衣服的盖丽,她的身材令人有些失望。她的胸部小而挺,上身很长,修长绵软的躯干一路变宽,连接肥硕的臀部和多肉的大腿。安琪突然转身跑开,盖丽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拽住她,和她说话。女孩样子阴沉,脑袋低垂,然后默许盖丽把她拉回一张太阳椅。她伸展开,面向太阳。女人拉过一张白色的金属椅,坐下来,俯视着与女孩说话。也许是阳光折射出的错觉,但我转身离开时,似乎看见女孩的脸颊上闪过一滴银色的泪光。
这家人仿佛在演马戏,每个人在摇摆的竹竿撑起的小台子上保持平衡。台下的观众哇哇大叫,等着看好戏。空虚又愚蠢的男人,年轻又大意的妻子,以及备受折磨的女儿,跟着冗长的鼓点摇摇摆摆。当舞台塌下,那座完美无瑕的大宅很快就有人接手,那辆林肯会被一个墨西哥牙医买走。谁会幸存下来?也许是乔治,因为他从最低处跌落。
飞机切过一条斜线,从休斯敦向东南方的迈阿密飞去,飞跃沉默如镜的蓝色海湾31。我想象不苟言笑的戴维·巴里钻出夜色,搬开厚石板,把闪亮的宝藏塞进石柱底部,再把石板搬回去,然后等着家人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眼前。他知道家里的女人处理不好这些棘手的蓝宝石,他知道没人值得信赖,所以他要碰一碰运气,要顽强地活着回来。后来,小艾伦嗅到了秘密,靠近他,套他的话,挖出他的秘密。
也许,绝望之际,戴维·巴里甚至考虑过信任小艾伦,但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或者死神抢先了一步。然而小艾伦知道他藏着东西,搬了过去,日思夜想,东寻西找,终于找到了。
巨大的蓝莓松饼一样的蜡块?雨水、炎热和带盐分的湿气已经把容器侵蚀掉了,也一定有某种吃蜡的虫子。但艾伦跪倒在地,呼吸急弱,心跳加速,把它们取出来时,混在灰白茎杆与土石之中的,也许就是散开的闪光宝石。
虫子会吃蜡,啃掉破旧的帆布。总有一天,它们会变异,出现能消化水泥、溶解钢铁、吞下酸液、靠塑料养肥、能舔穿玻璃的新品种。那时,城市会瓦解,人类被赶回自己的海洋故乡……
艾格尼丝小姐的黄色大前灯射透薄暮,我转进巴伊亚玛,找了一个离“缺角同花”不太远的车位。我的船上有灯亮着,有一种家的异样感。欢迎回来,远行的人。我发出响动,以免让她警觉,然后跨过铁链上船。她打开休息室的门,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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