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下子就好了。反倒显得我们太大惊小怪了。”小姨说。
“啊?真的吗?”我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一样。
“从昨天傍晚开始,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因为好久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了,所以一下子慌了神。医生也说情况不好,拼了全力抢救。他们也惊讶这个孩子生命力这么强。那时曾经都觉得可能不行了,没想到今天早上竟好了,简直不敢相信。现在正睡得香呢……过去鸫的身体也总是病况不断,但是像这次这样还从来没有过。今后或许还会出现这样超出预想范围的事,但这次总算是……”政子小姨说。她好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但是声音听起来却依然明快爽朗。
“对不起,闹得你们也跟着担心。如果有什么事,我肯定会立刻叫你们过来帮忙的,今天玛丽亚就别来了,好好休息吧。实在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嗯,没事就好。”我说。绷紧的心弦突然放松下来,血液也仿佛同时又能畅通地流动了似的,暖暖地涌入心中。我把电话交给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在晨光中闭上眼睛,满心欢喜地听着母亲说话的声音渐渐变远,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是那么深沉,那么香甜。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接到了鸫打来的电话。
“嘿。”我刚一接起电话,鸫的声音就冲进了耳鼓。“嘿,猪八戒。”
耳边响起的这尖亮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令人怀恋,突然间我不用想就一下子明白了—我不能失去这个声音!我听到话筒的另一端响起了好像是扩音器里在喊人名字的声音。还有小孩儿的哭声。
“怎么?你在医院吗?身体没事了吗?”我说。
“已经没事了,我是在医院啊。这样看来你还没收到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鸫开始语焉不详地叨唠起来。
“那个笨蛋护士,肯定是把地址听错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你说什么呢?鸫。”是不是高烧把她的脑子烧坏了?我这样想着问道。鸫沉默,也不回答我的问话。在她那长时间的沉默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鸫的身影。那是至今为止在各种场景下看到的鸫的一个统合映像—那飘逸的长发、那像是在燃烧一样闪烁的双眸、纤细的手腕。赤着双脚走路时的脚腕的线条、欢笑时洁白的牙齿、眉头紧锁时的样子……她视线中的大海、海滨那闪烁着一波一波涌上沙滩的海水。
“本来吧,我都快死了。”鸫突然清晰地说道。
“说什么呢?你能够这样活蹦乱跳地走到医院的大厅。哪有资格说自己要死了呢?”我笑着说。
“笨蛋!真的差点儿死了。意识一下子飘得好远,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光环,想去那里,可是当我走近那里时,死去的妈妈说‘你不能来!’”
“净胡说!你哪里来的死去的妈妈啊?”
鸫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精神了。这让我特别欣慰。
“……刚才的话的确是瞎编的,但是,我真的曾经一度很危险。一天比一天衰弱,我真的以为这次不行了呢。”鸫说,“所以我给你写了一封信。”
“信?给我?”我惊讶得几乎叫起来。
“是啊,后来觉得挺别扭的,我这不是还活着嘛……可是护士已经帮我把信发出去了,想拿回来又拿不回来。想让你收到后不要拆开,直接把信撕了。可就你那臭脾气,我知道你肯定是要拆开看的。算了,算了。你要看就看吧。”鸫说。
“到底怎么着啊?让看不让看啊?”鸫给我写了封信……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
“看吧,看吧。”鸫笑着说。
“我这次的确是觉得死了一回。所以,那封信说不定写对了。从今往后,说不定我会一点点地发生改变呢。”
我不知道鸫到底想说什么。但是在内心里的某个地方,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明白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这时,鸫说:“哎,恭一来了。让他跟你说。再见。”说完就走了,连我叫她,她大概也没有听见。
“赶快回病房去!”恭一叫着。
“喂?喂?”恭一大概连电话里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呢。
真是的,这个鸫太任性了。这个时候,她肯定正急急忙忙地穿过走廊回病房去吧。娇小的身体,却像个皇帝一样挺着胸脯。
我哭笑不得,只好也冲着话筒说:“喂,喂。”
“啊,是玛丽亚啊。”恭一笑了。
“听说鸫一度情况很危险?”我说。
“嗯,不过现在好像又欢蹦乱跳的了。曾经有一度都不让探视了,情况特别严重,把我吓坏了。”恭一说。
“替我再好好问候问候她。……哎,如果鸫搬到山里去了,恭一是不是觉得会自然而然地和鸫分手呢?”问题在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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