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和珅说完,乐儿心想完颜大人果然与自己一样要苏广图用命偿债。
那日,完颜大人与她说,即使查出漳州贪腐大案与富察氏家族有重大关系,撇开太上皇一生至爱皇后孝贤纯皇后不说,其侄福康安乃是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功臣、是国之大栋梁。不少富察家族成员在朝廷所任要职,崇赡的父亲付将军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各种联姻,爱新觉罗与富察氏家族之间瓜葛相连、盘根错节。凭她乐儿一个圈外人,还仅是一个侍婢,想动富察氏家族简直如蜻蜓撼柱。
乐儿瞅一眼忠厚老实的完颜大人,指引他道:“完颜大人的老师不是王中堂吗?王中堂忠君爱国,为人正直,又为嘉庆帝所信任。如今漳州大案众臣均知却不敢言,完颜大人何不以退为进,把前年在和珅家人所开酒楼搜出洋鸦片反被污蔑之详细,以及最近和珅兄弟把手伸到军费和军船上的案件一并报备王大人。”
“漳州大案与和珅贪腐,两案有何相干吗?”完颜大人挠头问。
“相不相干,你说予王中堂,王中堂也许有办法让它们相干。”
没想到完颜大人真照此去做。
虽然和珅也是太上皇的宠臣,也与爱新觉罗树藤关系——和珅的儿媳妇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固伦和孝公主。但富察氏家族与和珅家族在与爱新觉罗建立的关系上,前者如磐石壁垒,后者不过砖墙瓦楼。加之嘉庆帝对和珅恨不能立刻连根拔除,听了王中堂奏禀,他决定从和珅入手切除腐败。
所以有了昨日嘉庆帝再上书弹劾和珅而不是漳州大案之事。
乐儿明白过来后,对和珅道:“和大人若为官清廉正直忠君爱国,怕什么被弹劾?”
“你一个小丫头懂个屁朝政之事,弹劾无关清廉正直、好官坏官,说到忠君,我和珅敢言这朝中无人比我对圣上更忠心耿耿。”
乐儿相信他这句话是真话。贪婪财富不影响他对太上皇的忠诚。和珅非常清楚如今太上皇禅位没禅权,一旦太上皇完全撒手朝政,他和珅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所以他恐怕平日烧香拜佛都在求菩萨保佑太上皇健康长寿、活得万岁。
“大人既知我不懂朝政,拦我下来作何?”乐儿说完撇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日乐儿当值,她正给歪靠在榻床上打盹的太上皇扇凉赶蚊。嘉庆皇帝来给父皇请安。
进来见父皇闭目打盹,他不敢打搅,并挥手无声示意正要行礼的乐儿不必多礼,然后站一旁静候父皇然醒。堂堂当今皇帝,足足站了一盏茶功夫才等得太上皇睁眼招呼。
父子俩寒暄了些家事才开始谈朝政之事。
原来嘉庆皇帝前日上呈的弹劾和珅的奏折至今没得到父皇回应。他今日再来问及父皇意见。
太上皇淡然反问:“永琰呀,你真认为斩了和珅有助大清强盛?”
“自英贡使团来访后,父皇下令加固沿海防御,闽浙、两广增加新勇五万,这些年军用随之剧长。去年闽浙再向朝廷要百两白银用于添置军械。儿臣自知乾隆六十年已拨银百万两用于巩固海防,而军饷军服向来有广州行商主动捐贡,就算捐贡不足,也无需要百万两银之多,于是儿臣派人下去暗查,竟发现乾隆六十年拨下去的百万两白银去向不明、无账可查,连旧库存的五万套兵服不见了。”
“嗯,你认为都入了和珅口袋?”
“和珅与多省总督和巡抚勾结,指使地方布政史以发放给当地所佂新勇兵为由,多次申请军衣军靴和军饷银……而广西边境战役已经收尾,根本不存在招勇充军之事实,近两月却仍支出五十万两白银用于填充军用。即使这样,当地维和兵勇仍缺衣缺食,住行艰苦,兵勇怨声载道,说朝廷拨下的军用和粮船均用在为和珅运送金丝木材去了……”
“那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儿臣以为,和珅不宜把控军机处又掌管户部。一方面和珅卖官收贿敛财巨额,他势力下的买官卖官从上到下层层扣不断链,他们手上卖出的为他效力的文官武官遍布大清国各地;另一方面他扶持的官骄横跋扈,行径卑劣,贪污受贿,各地亏空,自从和珅掌管户部以来,层层虚报,挪用,致使国库空虚。儿臣还是那句话,贪臣当道,国之不幸,民之祸害。应杀之而后快。”
太上皇还是那句话:“永琰呀,你每次一提到和珅就怒火攻心、沉不住气,怎能君临天下?你新登基,用人之际,若和珅能好好辅佐你稳定朝政,你何不趁朕尚在还能掌控他,好好地调顺与他的君臣关系?他固有不足,却也是功不可没的老臣。”
嘉庆帝没想到父皇如此回答,他目光掠过困惑,软软答道:“儿臣只是担心过于放任和珅军权、财权及他的党羽壮大,将后患无穷。”
“光担心没用?孙悟空本事再大也得做护唐僧取经的弟子。关键在你。我对你说过,忠臣佞臣每朝每代都不会绝,忠臣和佞臣也不是绝对的,杀了这个和珅还会出现下一个和珅。你能做的是把这股势力转化自己的势力,正确利用这样的臣工与他的势力。这是朕希望你学习的用人之术。君主不能心怀私怨,公报私仇,单一用自己顺眼的人。你何不趁朕尚在,把和珅当个例,学习调顺,正是机会锻炼你处理这类臣工和此类事?”
嘉庆帝迟疑了片刻,牵强叩谢:“谢皇阿玛提点。”
太上皇见永琰声音不振,想必他内心实在厌恶和珅,与和珅水火不容。便挥手道:“下去吧,和珅的事我自有安排。”
嘉庆似不死心,欲言又止。
太上皇看出他心事重重,又一挥手道:“天下都是我爱新觉罗的,和珅的难道不是朕的?这个不贪那个贪,暂时由他们存着又何妨?”
不知嘉庆帝是否听明白太上皇此话,但他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侍立一旁的乐儿听出太上皇暂时不想动他的宠臣!她静静地又动着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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