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成云的回忆是浓稠的苦涩,他给厉劲秋聊起年幼徒弟时的声音,却是轻快雀跃。
他坐在长廊旁,用手比划出高矮说:“那时候小应才这么高一点儿,我一把就抱起来了,轻飘飘的。”
“他眼睛大,在月亮下面漆黑发光,圆圆的脸蛋,像个粉团子。”
“我看他可爱,揉他头发,又黑又软,一双眼睛猫儿似的眨,可怜兮兮的,好玩极了!”
厉劲秋听得樊大师的笑声,都能想象出钟应小时候的模样。
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叔叔,伸手就把小朋友的脑袋揉得乱七八糟。
小朋友不敢吭声,还不敢跑,澄澈明亮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等着这位坏叔叔揉够了停手。
樊成云在笑,厉劲秋也忍不住笑。
他一直以为樊大师严肃沉默,怎么说起钟应,透着一丝丝欺负小孩子的意味,充满了大人们的恶趣味。
厉劲秋笑着问:“樊大师,您就是那时候收钟应当徒弟的么?”
“对。”樊成云慈祥看他,恢复了一贯的正经,“因为小应很像他。”
樊成云见厉劲秋神色困惑,哈哈笑着补充道:“像他爷爷一样!”
回忆起那时的钟应,樊成云的话语轻快。
“小应啊,和望归脾气像,长得像。我当时见到了,就像见到了望归的翻版小娃娃,他弹琴的样子,跟他爷爷校音的姿势,没两样啦!”
厉劲秋对林望归一无所知,他正想问钟应的爷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我才不像爷爷。”钟应的反驳远远而来。
一点儿也不像爷爷的钟应,出声打断了师父和厉劲秋的闲聊。
他抱怨一般看向师父,说道:“爷爷可比我厉害多了。”
“是,他比你厉害。”樊成云笑声爽朗,背着手就回琴行去了。
钟应看师父身影消失,才默默递过来一双宽阔拖鞋,一双新袜。
“秋哥,你鞋袜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先穿我的吧。”
厉劲秋垂眸一看,钟应也是一双拖鞋。
在庭院里渐渐变弱的秋风秋雨里,透着一份早秋未逝的清凉。
“你去帮我找鞋了?”厉劲秋诧异的接过毛巾擦脚。
“嗯。”钟应点点头,“我没说吗?”
“说了说了。”厉劲秋擦干脚,穿上袜子,“是我没听见!”
钟应抱着无弦素琴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哪儿说过自己要去做什么。
但是,听了樊大师一番回忆,厉劲秋特别能理解钟应的状态。
刚参加完一场葬礼,马上是爷爷的祭日。
屋漏又逢连夜雨,思绪混乱,心情忧愁都是正常的。
他本想严肃正经一些,开解钟应的陈年心结,
可他听完樊大师声情并茂讲述钟应小时候多可爱之后,脑海里那个眼睛黑黑大大,脸蛋圆圆粉粉的小可爱,就在他心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按弦,弹得他心脏血管一颤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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