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田学农现在这个样子,慕妃妃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但这事儿能怪得了谁,怪她么?当年恢复高考,据赵清茹所知,田学农的成绩考得还行,虽说一本线没考上,那些个一流的大学上不了,专科还是不成问题的。偏偏政治审核那头没过,因为偷窃村里粮食这事儿,留了点案底。
半年后,大病一场的田学农发挥失常,成绩甚至不如第一次。第三年,因为年龄关系,不让报名继续高考了。
要说偷窃这事儿,别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了,即便放到新世纪,只怕高校也不会再录取这样有案底的学生。何况偷的还是集体准备上交国家的粮食,说句不好听的,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啊。也亏着当时已经不流行戴高帽游街了,要不一准西红柿鸡蛋砸上一砸。
不过要说赵清茹没责任也不好讲,毕竟田学农那场大病,她还是有点责任的。当时被拦住去路后,若不是赵清茹将人揍晕了,田学农也不可能倒在地上因风寒入侵而生病。后来因治疗不及时病情加重,一场小小感冒硬是拖了四五个月才慢慢康复。
已经从沈枫那里得知了这些年田学农是怎么个近况的赵清茹长呼了口气。望着坐在门口那门槛上,倒是没再抹眼泪,但情绪显然有些低沉的田学农,赵清茹反而有点哭笑不得。田学农将自己没能上大学的这份遗憾转嫁到她身上,变成无限怨恨,在赵清茹看来,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即便她再有错,也仅仅只是当日将对她有图谋的某醉鬼给打晕了罢了,又不是她挑唆着田学农趁着她守夜时,过来偷集体的稻谷。难不成知道谁是偷粮的耗子,还不揪出来?田学农特意过来拿集体那稻谷,只怕除了顺道解决口粮问题,更多的还是想看她丢了粮食后,被村里收拾。
既然做了初一,就不许旁人反击一下?
至于之后知青纷纷回城,田学农没能回去,反而在沈家洼村这头彻底扎根了下来,因为穷没能找到个可心媳妇,打了大半辈子光棍,跟赵清茹就更没有关系了。不过赵清茹冷不丁地倒是想起了当年她的一个发现,隐约猜到了田学农为何没娶媳妇。怕只怕,当年占了某朵花的便宜后,让某朵花给废了。
“清汝,你难得回村里头,竟然让你跟你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沈枫见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闷,便开口打圆场,“那啥子,你在城里挺好的吧。几年前,我可在电视里头看到你来着。”
“还不错。恢复高考后第二年我考上了燕京大学外语系,毕业后便留校当了老师。因为英语还不错,后来进了外交部,当翻译。”赵清茹简单地提了一下自己之前三十年大致情况。
不曾想着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田学农冷不丁地嚷嚷了起来:“赵清汝,你不是挺能耐的嘛。为什么你连迎春都保护不了?!甚至连害死迎春的那个邮递员你都收拾不了!”
听到田学农提到吕迎春,赵清茹几乎瞬间变了脸色。这辈子虽说也曾经历过各种危险,可基本顺顺利利的。要说有什么遗憾,那绝对是吕迎春这个穿到这时空后结交到了第一个真心朋友的死,如鲠在喉。每年吕迎春去世那天,还有那冥诞,哪怕不能亲自回山城祭拜,赵清茹心里也是难受着紧。
“我就知道赵清汝你是个没能耐的。你不会想到最终还是我,我田学农帮迎春报了仇了,嘿嘿嘿……”
什,什么情况?赵清茹明显一愣。
一旁的周文涛也意识到了田学农那样子不太对劲,便不着痕迹地搂过自家媳妇,轻声道:“汝儿,我怎么瞧着不太对劲?”
赵清茹与周文涛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沈枫。沈枫有些尴尬地一笑,随后呵斥道:“田学农,你还不赶紧回自己的屋看书去,要不然赶不上七月的高考了。”
“高考,我要高考。我得赶紧看书去。”田学农一听沈枫这般说,立马从门槛上跳了起来,随后急匆匆地朝着院子外跑去。
沈枫朝着自家孙子使了个眼色,示意道:“还不赶紧跟过去看看,等人进屋后,就把屋子锁起来,免得伤到了人。”
“哎,阿爷。”
等到沈枫的孙子急匆匆地追了出去,沈枫这才给赵清茹还有周文涛解了疑惑。其实,赵清茹夫妻俩都不傻,瞧着田学农的模样,若还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才叫见了鬼了。而之后沈枫的简单叙述,也恰恰说明了赵清茹两口子并没有推测错。
田学农果然疯了。
在恢复高考第二年考试失利后,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田学农那状态就很不对劲,偏偏第三年高考政策改了,他因为超龄不允许再报名参加高考。听到这一消息后,田学农一时受不了这个刺激直接就疯了。村里出了个疯子,在沈家洼村上上下下可是引起不小反响。原本想将人送回田家,可惜田家人着实有些光棍。不得已,村里的村长老书记族老几个一商量,便凑了点钱,将人送到了专门的医院治疗了一下。
田学农倒是很快被治愈出了院,人除了反应稍稍迟钝了一些,倒也没旁的问题。偏偏在回村路上,田学农碰到了当年给吕迎春送加急电报因为偷懒而延误的那位快递员。那位快递员虽说事后被追究,可到底没受太大的惩罚。田学农遇到时,正赶上这位快递员双喜临门,不仅得了个大胖小子,还升了职,成为镇上邮电局的副局长。
再次受了刺激的田学农抓起路边的石块,朝着那位刚刚晋升的副局长那脑门子便是一板砖,将人打得头破血流,打成了半身不遂。偏偏,疯子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即便追究刑事责任也是不能按正常人判刑,至于民事责任……田学农穷得只剩下他自己了。
“想不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事。”周文涛有些唏嘘。
“这事儿,三桃从未跟我提过。”赵清茹轻声道,“为何不将人送安定医院。若是医疗费的问题,我可以出一部分。”
“提来干啥。村里现在日子也好过了,并不差那点子医疗费。主要这田学农平时也不怎么犯病,就是每到七月高考前,人容易犯傻。想不到这次看到清汝你,又不太对劲了。”
赵清茹听沈枫这般说,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第二天一大早,便传来了一个“田学农死了”的消息。事后,经法医鉴定死于心肌梗塞。为此,赵清茹本就有些沉闷的心情如雪上加霜。
原本特意拐道沈家洼村是为了散心,结果心没散多少,反而更郁闷了。看在眼里的周文涛为了开解自家媳妇,大晚上不睡觉,特意将人从屋里拉了出来。
“汝儿,你看这夜空,是不是觉着挺漂亮的。这人活在这世上,不如意的时候占了多数……”
“噗嗤~”平心而论,周文涛真的不是个会宽慰人的主。赵清茹瞧着自家呆子在那里为哄她高兴,绞尽脑汁说着那些个有的没的,忍不住笑出来声来。顺着周文涛手指的方向,望着夜空,沈家洼村远离城市的喧嚣,周边青山绿水,空气一向很不错,因为没有什么污染,夜空虽不及三十年前,却也能看清楚星星点点的繁星。
夜空中,一道流星瞬间划过天际。
赵清茹并不清楚,再过几个月,那些个天外陨石是否还会莅临地球,不管怎样,她的身边有她这辈子的男人。至于几个孩子……各有各的人生,既然放手了便不好多加干涉,想来日子不会过得很糟糕。
“文涛,未来我们依旧会在一起,对么?”
“嗯,即便你嫌我烦了,我也不会放开手。谁让当年是你主动招惹我的。”周文涛紧紧地搂着自家媳妇那腰际,“那个汝儿,你好像胖了。”
“……”
“嘶,我说错了,是我的手最近变短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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