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觉得道具组的帐篷太昏暗,伤眼睛,索性让他到自己的化妆台上写作业,镜子上一圈白灯泡,旁边小太阳开着,暖和又亮堂。
再后来,温晚凝有天得了闲,盯着他尖削的下颌看了许久,从第二天开始,只要主演组开小灶,她的保温桶里有什么,就托助理给他送一份一模一样的。
三层的保温桶,参鸡汤、红烧排骨、他见都没见过的新鲜反季菜,掀开热气腾腾。
美貌是女演员安身立命的资本。
这么多年习惯了,温晚凝就算饿极了的时候,胃口还是很小,吃完了盖子合上,一打眼也跟刚送来差不多。
凌野瞥见过她吃饭的样子,再丰盛的菜色也只是沾一沾筷子尖,油花稍微重一点的菜会过水,如饲喂一只娇贵的文鸟。
而他正在长身体最快的年纪。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饥饿几乎占据了清醒时间的大半,像是铆足了劲拼命抽枝的杨树,浇再多水,给多少养分都消化得掉。
那天旧饭盒助理忘了收,给凌野的那份也忘了取,等回来帮温晚凝拿衣服,棉门帘一掀,少年正低着头飞快扒饭,碗里的米已经见了底。
颈后的皮肤凉飕飕的,凌野本能地放下筷子,回头看。
不是她。
他松了一口气。
是她身边的助理,姓张或是章,似乎笃定了他救人是为攫取什么好处,从一开始就对他带着提防心。
“……你什么时候来的?”
视线扫过桌上的餐盒时,小助理神色很明显地一顿,堪称惊骇。
“刚回,”凌野脊背笔直,沉声为自己辩白,“道具组中午没活,司机让我把保姆车的变速箱换了油,就让我走了。”
他说得实在,什么变速箱什么换油,恨不得都能背出型号。
女生懒得听,敷衍应着走到椅子边,把温晚凝的羽绒服捞进怀里,明明是自己忙昏头才有的乌龙,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讽一句,“饿疯了吧,剩饭都抢着吃……”
帐篷外很吵,她声音压得又极低,几乎在自言自语。
可凌野还是“听”见了,用他的眼睛——
剩饭。
能堂而皇之摆在这个漂亮化妆台上的,还能是谁的剩饭。
饭盒摆在那儿,筷子也攥在手里,一分钟前还饿得前胸贴后背,凌野却怎么也吃不下了,侧脸烧红了一片。
温晚凝的吃相很文雅,但也会趁机刷刷手机消息,偶尔看得太专注时,会不自觉地咬着筷子出神。
浓油赤酱的汁液,润得格外红的唇,这里夹两口,那里夹两口,咀嚼时露出的小巧洁白的牙齿,不自觉折弯又立起的,亮晶晶的指尖。
他自认并没有盯着别人吃饭的癖好,脑子里却忽地,只剩下女人轻咬着筷子尖的样子。
她今天也这样发呆了吗。
肉丝炒年糕好像剩的最少,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口味,她好像很喜欢。
她咬筷子的时候是什么声音,咀嚼的时候又是什么声音。
因为某种由筷子尖衍生出的,亲密而难以言明的想象,因为对这些太隐秘声音的好奇,凌野的心跳快到了难以理喻的地步,脊背出了一层汗,几乎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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