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夜,流萤点点,虫鸟呢喃,衬托得周遭格外宁静。携带着神沙山草木芬芳的风浮在夜色中,稍显出几分暑气。
只是这风掠过城外马车,温度便陡然升高了。
马车空间狭小,倒也不妨碍抱在一起的两人。一盏昏黄豆灯,被夜风吹得忽闪明灭,将人影勾勒在沙地上,模糊又清晰。
说是拥抱也不尽然,应该说是裴朝露抱着李慕。
初时她便以额抵在他胸膛,是“投怀”的模样。待那话出、手抬,便将脑子空白了一瞬的人顺势逼退在车壁上。
僧袍和蟒袍还是有区别的,她解得不甚利索,便也不浪费时间,只垂着眼睑亲了亲对方被扯开了一点衣襟的胸膛,冰凉手指还不忘捏过他耳垂,如同抱歉,又似安慰。
然后她稍稍推开身,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披帛,上襦,半臂,一层层解开,剩的一袭齐胸襦裙……
五月晚风拂开帘帐,扑在人身上也不冷。
然而自始至终低头垂眸的人,却觉得双肩一阵寒凉,莫名的羞耻从这肩头凉意处蔓延开来,一直浸透到心里。
不过是冷罢了,已经有很多年她不知温暖为何物。
风还在吹,烛火摇曳。
她顺着风势和和寒意,撞入那片熟悉又陌生的胸膛。两条光洁纤细的手如灵蛇缠上他脖颈,按着记忆里他的喜好轻轻揉捏着已经发烫的耳珠。
东宫这些年,面对着李禹,她学了不少伺候人的功夫。
李禹喜欢她的貌,喜欢她的人,喜欢她柔软无骨的身子,偶尔也喜欢她被隐藏的骄傲和倔强,总是激着她显露出来,又生生将她折辱回去。
直到最后,她想哭也是带着笑,痛了也不再喊,只永远听话地依偎着他,变作他喜欢的模样,让他有征服的快感。
他便稍稍能对她好些,让她喘口气,得一刻安生。
她想,李慕同李禹乃同胞手足,既都喜欢她,那么这些事上当是所差无几的。李慕也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想这些的时候,她想起了齐王府中的少年郎君。
那个与她结发的郎君,那个为她种了十年樱桃树、寒冬腊月片刻不离护着果子的郎君,那个听她咳嗽一声就要从宫里请御医的郎君,那个她一发脾气就低头不知所措的郎君,那个为了要给她一份迎亲聘礼,十三岁就入了军营挣军功、十六岁抵御龟兹一战成名的郎君,那个说同她白首不分离的郎君,恐她年老寂寞无依,且同意她先走的郎君,他背叛了誓言,先她而去。
她的郎君,已经死了。
死在那年三月,下着春雨的深夜里。
而面前的这个人,只是披了一张同她的郎君一样皮囊的男人罢了。
他是李禹的手足,不是她的爱人。
口齿交缠间,她素指从他胸膛过,经过小腹,再往下,尺寸间便是命脉处,却被人猛地推开了。
李慕失了分寸与力道,推得重了些,裴朝露足下失力,一下便磕到车榻边沿。她合了合眼,定下神来,抬手触到对伤口,一片黏腻,是一道细细的血流渗了出来。
烛火不知是被风吹灭的,还是被她撞身扑灭的,左右除了外头稀薄月光,此刻车中一片昏暗。
“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一点皮外伤,裴朝露并没有在意。只是神思开始错乱,方才那一磕,像极了往昔李禹推打她时,她撞到硬物的场景。
车厢里没有了烛火,看不清彼此面庞,只一点身姿轮廓。裴朝露却又心悸起来,她觉得对面坐着的人是李禹。
“你说,我照做便是。”她起身以面贴在他膝上,一手扶着他的腿,一手拨了头顶一支定型的珠钗。顿时云髻倾散,三千青丝滑下,铺在她单薄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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