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喜婆正坐在外间吃着点心喝着甜汤,与朱氏说着话。
“娘,你怎么在这里?”八娘上前问道。
“我过来看看你六姐,”女儿出嫁,朱氏自然不舍,好在有老夫人坐镇,又有安氏帮着招待女客,她这才得空过来看看六娘,再说几句母女间的亲密话,“你不在这里陪你六姐,这是跑哪儿去了?”
八娘笑道:“婶子要吃好点心,我便去了厨房里,这不,我又让人送了些过来呢。”
喜婆听了,就把刚才的笑话说了一回,朱氏便点了点八娘的额,笑骂道:“她婶子可别在意,我们家这八丫头,就是个顶不知礼的疯丫头。”
这位喜婆亦是曾家本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便接了朱氏的话头,笑道:“有这么个好闺女,你还不知足,你要是嫌弃,就把八丫头送我当女儿算了,我不嫌弃这丫头不知礼,有这么个顶疼人的闺女,我便做梦,也夜夜笑醒。这么多妯娌里,要我说,顶数你有福气,看把你得意的,我这知道的,当你谦虚,不知的,还当你跟我炫耀呢。”
朱氏听了这话,欢喜的很,自是谦虚了一回,又赶着八娘走:“还不去看看你六姐姐和那堆子姐妹们说说话去,平日就顶爱听好听的,这回被你婶子这么一夸,你还不更上天了?”
八娘忙做出谦虚谨慎的受教态度,给两人行了礼,这才去了内屋里,就见满屋里已经多了不少年纪相仿的姑娘,都是些族里的亲戚,有她认识的,也有面生的,齐齐挤了一屋子的人,正叽叽喳如云雀一般的说笑着,八娘上前和众位姐妹们才打了招呼,就见云贤偷偷朝着她噘了嘴,八娘忙上前安抚,云贤就拉了她,小声道:“哼,你是不是偷溜出去看新郎官了?还说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呢,竟还背着我。再不理你了。”
八娘暗笑,说不理,这会儿还拉着她袖子偷偷叽咕个什么劲儿?只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若真说出来,估计她最近别的事也不用干了,只负责哄这丫头离家前能破啼而笑原谅她所有的过错吧。
“贤姐姐,我真不是偷跑出去看看六姐夫了,总归回头六姐上花轿前也看得着,我真是去厨房里给姐姐们准备好吃的去了。”这才说着,厨房里果然送了点心瓜果来。
云贤虽心头有疑,见她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有几分信了,便别过话题,小声道:“哼,我就信你一回,不过总归你这丫头鬼精灵,就是骗了我,我也分辨不出,你得应我件事儿。”
八娘忙道:“贤姐姐但请吩咐,只要妹妹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云贤这才露出她那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儿,笑道:“我才不要你什么万死不辞,你只要应我,回头把你那菜谱,好做些的,容易学的,看着也漂亮精致的,给我多准备些就成。还有,我爹赴任前,你得负责教会我至少十六道菜。八菜四汤四冷拼。”
还要好做,还要容易学,还要看着漂亮精致,还八菜四汤四冷拼,这个要求着实是既具体又有难度,关健是,这丫头她真不是个会做菜的料。八娘很想抚额叹息,却是不敢,这丫头揪起人来,下手还是挺狠的,她可不想自己胳膊上那统共没几两的嫩肉再受罪。便很识时务的做了保证:“没问题,肯定完成任务。”
这才换得云贤放过她。
不时,就有人来催着屋里的女孩子们出去入席,一时间环佩玉响,这些如五月花朵一般娇美明丽的姑娘们笑闹着出了屋,只余下八娘几个亲姐妹,屋里静了下来,都知道酒席一完,因着路远,负责婚礼礼仪的“择克官”就该报时辰催起轿了。
三娘伤感的上前握住了六娘的手,七娘八娘和云贤也都围了上来,三娘含泪笑道:“你这一嫁,我们姐妹也不知何时能见了,姐姐只愿你从此过的幸福,在婆家凡事也别只知道忍耐,咱们都还有这么多兄弟可依靠呢,若有难处,别只自己掖着藏着,为难了自己。得闲时,也常给我们写几封信,三姐姐无能,也帮不了你什么,可心里却是记挂着你的……”
要说几个姐妹里,三娘未出嫁前,七娘八娘都还小,惟有六娘与三娘长处的时间长,因此两姐妹感情也是最好的,六娘听了这话,忙哽咽道:“我知道的姐,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再说我离家比你要近,有什么事儿,得娘家的助,比你总多些,你也别只叮嘱我,倒是你身子不好,这在家里,总算养好了些,回头回了婆家,也得注意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姐妹间说着话,便是一向总最乐观的八娘也难过起来,这时代可和她前世时不同,女子一出嫁,就成了别人家的人,有些远的,甚至一辈子也回不了娘家,六娘虽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血浓于水,且几个姐妹里,她又是顶喜欢六娘的性格的,自然不舍得,又见云贤这个一向笑嘻嘻的丫头出在边上垂泪,便强忍了心里的不舍,笑道:“两个姐姐都别怕,等我把生意做到你们婆家所在的地方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去看你们。到时候我充当你们的青使,叫你们时时都能得着姐妹间的消息,不就成了?”
三娘就笑骂道:“就把你能的,好似你便不用嫁人似的。”
八娘气势磅礴道:“不怕,大不了为着姐姐们幸福,能时时看望你们,我只专心经商,势必要把铺子开到所有姐姐们出嫁的地方,自己不嫁人就是了。”
三娘几人都笑话她:“只怕人家陆家十七郎不愿意呢。”
对于几乎盲婚哑嫁的其它人来说,陆十七和八娘这一对儿,也算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因此六娘七娘还有云贤都是很羡慕她的,知道自己嫁的人长的什么样,是个什么性格,最要紧的是,两人还似朋友一般,能相互理解,相互支持,那陆十七生的俊朗,对八娘更是宽容疼爱,两人又能时时相处,虽说陆十七未入仕途,可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家世又好,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惜几人都不知道,这两个叫人羡慕的家伙,能订亲,哪关情爱?不过是相互打个掩互好多自由自在几年而已。
又说了几句,厨房里给几人送了饭菜来,因六娘已着了妆容,不好喝那汤汤水水的,且直到晚上入洞房前,她也不能如厕更衣,因此也不敢吃喝,便催着姐妹们去外间里吃了。
等几人都出了屋,六娘一人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似是从未如此美丽过的脸,也是一阵发呆,心里遥遥想着从前相看时,那只惊鸿一瞥,以后却要伴着她一生一世的夫君,不觉痴了。
八娘几人还未吃完,礼乐又响,远远的已听到择克官的呤唱,喜婆进门,三娘忙吩咐阿蓝几人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饭菜,随着喜婆一道进了内屋里。
喜婆帮六娘上了花冠,搭了红巾,同媒人张婆子一道,挽着六娘出了院,三娘也自领着姐妹几人紧随其后。
那正等着新娘出屋的茶酒司仪们一见新娘到了,便开始互念诗词酬唱,催着新娘上轿,等六娘被扶上了轿,落了轿帘,待要起轿时,娘家送亲之人却拦起轿子,不肯起步,就有人唱道:“高楼珠帘挂玉勾,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哄讨起利市钱来。
曾家兄弟们也忙打起了精神,笑容面满的再散起利市钱,等挨个个赏到了,尤其那抬花轿的轿夫,个个儿钱包里鼓鼓的,若不如此,轿夫路上故意颠簸,新娘可不受罪了?轿夫人拎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儿,乐开了怀,利索的把荷包揣进怀里,轿子这才被抬起来。
礼乐再响,新人出门。曾子晔和曾子固追上新郎官,又是小声托付一回,这才目送着载着自家妹妹的轿子出了门,一时又是为妹妹嫁入了好人家高兴,一时又为从此兄妹难聚而伤怀。
却也不能伤怀多久,兄弟几人忙着回身,嘱咐送嫁的族人们小心,那十六抬的送亲队伍也跟着花轿出了大门,这曾家兄弟姐妹们,也跟着拥了出去,目送着载着六娘的轿子,慢慢远了,直到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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