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十九皱了皱眉,“真是奇怪,世子体内的余毒明明已经全清了,人为何还是迟迟醒不过来?”
说着举起桌上的烛台,愈加往榻边靠了靠,
“难不成是被什么凶神邪气夺了魄?抑或是陷在什么梦魇中出不来?哥,咱们要不找个道士上门替世子瞧瞧吧。”
季十一不接他的话,将药喂完了才推着他起身往外走,“商言铮没说错,你是够吵的。行了,别胡言乱语了,出去吧,让世子好好休息。”
季十九撇了撇嘴,“说我吵闹倒也罢了,我怎么就胡言乱语了?那话本子里明明也说过……”
兄弟两个一人关窗一人拿碗,你言我语的并肩向外走,二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谁都不曾察觉,在那层层叠叠的帷帐之中,季路元皱眉蹙眼,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
***
季路元确实陷入了一个混沌的梦境里,他记得自己抱着郁棠的尸首纵马于落雪长街,随后又带兵南下,亲手灭了进犯的戛斯部族。
云消雨散的那一日,他的右手因为久伤未治,完全废掉了,军医欲要替他刮骨祛疮,不过出帐取个纱布的功夫,他就独自一人离了营地,带着一坛烈酒,在大雪纷飞中驰骋去了无人的旷野。
明明一连几夜都是阴云遮月的晦沉,唯独那一夜,天上的星星却格外的璨亮。
暗色的穹顶接壤着远处银白的大地,季路元浑浑噩噩地望过去,意识缭乱间只感觉自己似是遁入了无边的天际。
“我若是能飞就好了。”
离宫前的那个夜晚,郁棠坐在他身边,满眼憧憬地遥遥凝望着高耸的宫墙。
“我若是有翅膀,就载着你与阿娘一起飞出宫阙,飞回平卢去。啊,我还要回来接嬷嬷,还有栗桃与栗果。”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如此看来,我还需得提前做上一张大饼,套在脖子上当干粮。季昱安,我就做你喜欢的口味好不好?”
躺在雪地里的季路元于是也笑起来,他无声应了句‘好’,随手扔了酒坛,慢吞吞地举起尚且完好的左臂,虚空又徒劳地握了一把回忆中郁棠灿烂的笑脸。
莹白的雪糁一朵接着一朵落在他身上,初始时还会融化,后来便渐渐堆积成了一片。
砭骨的凉意如同涌潮的海水一股脑地淹没了他仅存的神志,季路元动了动手指,扯着嘴角又笑了笑。
真冷啊——
他默默地想。
不知道郁棠那时独自一人倒在雪地里,是否也如他此刻一般凛凛生颤。
“阿棠,阿棠。”
他醉意朦胧地沉声呢喃,
“是我妄自尊大,是我心高于天,我以为一切都来得及,来得及赶回去,来得及带你走。”
痛感如同炽盛业火,赫赫炎炎地灼烧着他的心肺,季路元眼睫轻眨,囫囵落下几颗泪来。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他翻来覆去地叨念着这几句话,僵硬的身躯愈发的沉重冰冷,眼前雾气迷蒙白茫一片,最后就这么阖眸睡了过去。
……
神思溟茫间感觉有人掰开他的嘴给他喂药,入口的药汁苦涩又滚烫,偏生那人还笨手笨脚的,动作粗鲁不说,也不懂得提前将药晾一晾。
坏脾气的季世子本能地皱起眉头,下一刻便满目怏然地睁开眼来。
床边举着小汤匙的季十九冷不防垂首对上他的眼神,身子一颤手臂一抖,登时将整勺滚烫的药汁尽数洒在了他的脖颈间。
季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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