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小姐被他逗笑了:“先生真会讲笑话。你们要是真心买的话,还可以优惠百分之十。”
见狄庆槐还在犹豫,玉贞生气地拂袖而去:“算了,我不要了!”
狄庆槐绕过一个比一个华丽的柜台,好不容易追上了她,气喘吁吁地说:“玉贞,你怎么耍小孩子脾气?我们现在还没到这种消费档次啊!”
玉贞说:“告诉你,这条裙子我来看过好多遍了,生怕让别人给买走了,做梦都想着穿上它!我们刚刚赚了一大笔,我想买件裙子你都舍不得……真没劲!”
“玉贞,你听我说!钱是有,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刚赚的这些,连本带利马上就要投入到第二批货上去。等我们把这笔生意全部做成了,你要买什么还不行吗?”
“就是不行!狄庆槐,不会是你弟弟来了,你……你又对我三心二意了?”
狄庆槐见她的眼泪马上就要出来了,心想,这女人巴心巴肝跟着自己这么出来晃荡,也够苦的了,自己连条裙子也不让买,太无情了吧?于是一狠心道:“唉,你扯到哪儿去了!好,好,买,买!……”
玉贞一手提着装着高档套裙的塑料袋,一手挽着狄庆槐出了店,这才恢复了平时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神态。初夏的阳光照在她天生丽质的白嫩皮肤上,看上去还是挺美的。一边走她还一边撒娇,说要不是你拦着,我当场就要换上这套裙子了;想它就跟想你一样,都快想疯了……狄庆槐终于有些烦了,皱着眉喝道:
“别肉麻了,留着回家慢慢美去吧。我下午还要跟他们谈那笔生意,抓紧这工夫,我得去一趟珠宝店应付应付。”
玉贞说:“好吧,炳根今天放我假,我自己再去外滩遛遛。”
这话使狄庆槐大生疑惑,他拉住她,问道:“奇怪,炳根这几天老是放你的假,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贞说:“放假有什么不好?肯定他也觉得这笔大生意全靠了你,所以再拿我跟店里的打工妹一样看待,有点不合适啦。”
“但愿如此。”狄庆槐松了口气,“玉贞,没事就早点儿回去,别老压马路了。”然后他拦下一辆出租车,迅走了。
被玉贞这一耽搁,他赶到鑫金珠宝店时,竟然已快到中午了。
这个时段店里顾客稀少,店员们已经开始在吃盒饭了。狄庆槐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仿佛从来没有人对他不满过。狄庆槐漫应着,目光落到郑慧身上,用眼神示意她来一下。
郑慧放下饭盒,用餐巾纸擦擦嘴巴,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经理室。她看见狄庆槐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着桌上的账本,就问:
“狄经理,叫我有什么事?”
狄庆槐凝视着这位端庄的女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郑慧,谢谢你……”他翕动着嘴唇,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一句话。
郑慧嫣然一笑道:“你昨天已经谢过了。”
狄庆槐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她和他之间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不用说就明白,这全是姑父最近频繁来店“巡查”的缘故。他忽然意识到,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是的,在这个时候结束一切,看起来还是那样美好。
于是他也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小郑,这几天,店里生意好做吗?”
郑慧微微一笑道:“平平常常。你是经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几天我忙别的事去了,勾兑旅游团的事,”狄庆槐笨拙地解释道,“呃,徐老板最近常到店里来吗?”
郑慧沉默了好一会儿,回答:“就昨天来过……你当心点儿,他好像对你有所怀疑……”
就这一句话,一下磕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坚冰,狄庆槐眼睛一热,差点儿掉下泪来。当周围遍布机关和陷阱而又不知如何下脚的时候,有个温柔女性在旁边含蓄而又画龙点睛地轻轻提个醒,就足以让一个男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关爱。
郑慧跟玉贞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虽然是从国营企业下岗后来珠宝店打工的,但她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典雅和高傲气质;狄庆槐在这一瞬间强烈感到,那次他对她的粗鲁冒犯,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觉得不能再瞒她了,隔着桌子,掏了心里话:“小郑,我早就知道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可能在这儿呆不久了……你自己多保重,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也不会!”
郑慧点点头,垂下眼皮,有个晶莹的光在那儿一闪。她什么也没说,突然一扭身,快步奔了出去。
狄庆槐轻轻地关上门,对着墙角的一个保险柜,起愣来。当外面店铺又人声嘈杂起来时,他一跃而起,飞快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一大包报纸包着的东西,急急塞进随身带着的黑色公事包。锁好保险柜后,他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坐下来掏出一张纸巾擦干了额头,又喝了几口水,狄庆槐才重新镇定下来。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出去了。他径直往店门外走,边走边整理着西服,然后对碰上的一个老店员说:“你帮我瞧着点儿,我去去就来。”
那人正是告他状的老方。老方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根本不问他要去哪里。等他消失后,老方便拿起了话筒……
徐宅里,响个不停的电话没人接——老保姆上街买菜去了,徐世坤正跟狄庆祥并肩坐在楼下绿化地的长椅上,享受着初夏午后温和的阳光呢。
老头儿已经听完了庆祥讲述的一切“复杂”事儿。他还想继续听下去,庆祥却准备就此打住。“姑父,事情就这么复杂,家庭的、家族的、夫妻的、父子的、对手和朋友的,全都搅在一起了;”他疲惫不堪地说,“我爸说没有我哥就解不开这些结,所以我才来了,我不愿意来也只有来了。说实话,见了我哥,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徐世坤说:“庆祥,说不清楚最好就不说,依我看,你完全没必要来这一趟。从庆槐这边来说,即使他以前没有铁了心要跟你嫂子散,可他现在的处境,也逼得他不能不这样做了……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和制约,往往是无法抗拒的啊!”
“这个道理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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