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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予……邵总,我就是想关心一下……”

“行了,我都听到了”邵予默脸色很不好看,转向李放:“李秘书,不知道我的分量够不够问问你们家令小姐为什么无故缺席一周?是打算递交辞职信了是吧?”

李放此刻才放软语气,挤开施可旎,到邵予默面前,“令小姐一从上海回来,董事长身体突然出现状况,她在医院陪了董事长三天三夜,积劳成疾,这两天自己一直躺在家里。”

施可旎双手交叉胸前,冷笑:“现在全凭你一张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不来就不来,公司规章制度形同虚设,董事会很难做啊。”

“施小姐,你……”

“都不要说了!”邵予默喝止,对施可旎道:“你马上备车,我亲自去探病。”

“邵总,这……不太方便吧!”李放面露尴尬,一时气短。

邵予默笑道:“我们主管病了几天都没来,我人文关怀一下也是应该的。李秘书要是没什么急事,就跟我走一趟!相信你也很惦挂你们令小姐吧!”李放没辙,只能从命。

汽车开到一幢小楼房前停下,屋后没有园子,更没有游泳池,和邵家比,显然低调简约许多。

李放领着邵予默摁响门铃,不久,一个胖墩墩的妇人出来开门。“方姨,这是邵总,听说大小姐抱恙,特地来探望她。”

方姨应该是从厨房赶出来,双手提着围裙来回揩,鼻上沁汗,端详了一番邵予默,引着两人进屋,“你们俩在客厅坐一下,大小姐刚测了体温,又有些上升,现在恐怕都迷糊着。我去看看她睡了没。”方姨抹身先去厨房熄了火,奔上楼去,错开一个青春靓丽的倩影如蝴蝶翩下楼,“方姨,是不是嘉嘉来了?方姨?”步子在看到楼下两人时一顿。李放笑着套近乎:“茉宁,出去玩儿呀?快开学了吧!”

令茉宁向两人扫一眼,发现不是自己闺蜜,难掩失落,脚下也放缓,一格格拖走,“又到家里开会?你们先把我爷爷气进医院,现在又把我姐累病了,还好意思来!”李放碰了个钉子,哼哼笑两声,“今天不谈工作,你看我们都没带电脑,就是纯粹来看看你姐姐的。”

令茉宁嘴唇一噘,低头去系自己粉色小洋裙袖上的丝带。邵予默开口:“你姐姐身体怎么样了?”茉宁悄悄瞜他一眼,懒懒答:“我哪儿知道,我都两天没见过她了。她看完爷爷回来就一直在自己房里躺着呢!我说都怨你们,让我姐姐一个女人主持大局,真没用!”李放还想说什么,方姨已经匆步下来,面色露忧,先拿眼看了一下李放,然后寻到邵予默,“邵先生,大小姐请您上去。”李放有些吃惊,连同着方姨也有点儿尴尬的意味。

邵予默跟着方姨,踩着松软地毯缓缓而上,暮霭映地,行至一扇白木门前,方姨顿步,敲敲门:“小姐,邵先生来了。”邵予默站在身后,看着脚下阳光渐渐拉开,门里急急传来几声沙哑的咳嗽。

方姨先他进去,邵予默打量房间,没想到令沛宁的的闺房是这样,除了白还是白,从墙纸到家具,与其说简约不如说简单,没有多赘的一件物品。

“大小姐,小姐?”方姨轻轻摇撼她。邵予默原先有些避嫌,走进房,只眺一眼,心头一惊,令沛宁竟是憔悴得判若两人,双眼深陷,两腮削下,白色睡裙里的一副身体都犹如白骨,整个人陷在一种颠踬里,只有那头乌黑如云的头发还有些光泽。

“怎么病成这样?”邵予默步到床边。

方姨红了眼圈,撩起衬衫袖口拭泪:“我们大小姐真是命苦,擎小老爷太太就严厉,母亲又卧病在床,只有松少爷疼她,谁知道又遇上这事……”方姨哽咽:“本盼着能有一天父女团聚,没想到……昨天来了电话,松少爷怎么这样想不开,抛下老父闺女就自己先去见老太太了。”

邵予默大骇,令如松竟然死了?他这些天忙于韶华竟是不知道! 沛宁秀鼻翕动,摆着手让方姨出去,方姨抹着泪给他们带上门。

令沛宁努力从床上撑起,突然急咳,一张烧得酡红的脸瞬间咳得煞白。邵予默不愿看她,别看眼道:“我说过给你三天时间,现在已经一周了,少给我演苦肉计。”

“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答应你!”她一字一顿。

邵予默冷笑:“好,那你也别怪我无情。”起身就走,手腕忽觉一紧,令沛宁匍身,牢牢拽住他,她的手滚烫如烙。邵予默不迭回头,她的声音已经入耳:“卷毛哥……”这一声,如璎珞敲冰,太有震撼力。邵予默整个人僵在落辉里。仿佛岁月逆转,他们俩还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孩童。他飘到树荫摇曳的初夏,她扎着两个小辫,嘟着嘴拉着他喊:“卷毛哥,你去哪儿?带我一起好吗?”他每次都嫌麻烦,又拗不过眼泪汪汪的小圆脸,有时候会任他牵着自己,玩一会儿,有时候也会碰上邱湖绫掣肘把她拉回去学钢琴、写书法……各种各样。小时候,他觉得她很可怜,永远都不能离家和他们一起玩儿,仿佛有学不完的东西。到了中学后,她突然的蜕变出冰冷,好像外界的热闹都与己无关。然后细碎的闲言开始传到耳边:

“我妈说,让我以后不要和令沛宁玩儿。”

“我奶奶也这么说。”

“可是她成绩很好,今年又拿了一等奖学金。”

“那是因为她有心机呗,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其实令沛宁根本不是姓令的。”

“啊呀,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家新来的阿姨,听他们家一个帮佣说的。你们可别说出去。”

“当然不说。”可天下谁有义务替你保密八卦?有点“良心”,不过传一个,一个再传,自然闹得沸沸扬扬。

那时候,邵予默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放了学,参加活动课,每晚经过她教室,瓦蓝的空色下,她消瘦茕茕的背影映在窗上,她永远在那儿做题,清冷孤零又如一首宋词馨香。

邵予默突然的就想逗逗她。可是她又那么拒人千里。他灵机一动,想起每天在校车上看到她雷打不动塞在书包侧袋的紫蓝色折伞,闯进去就道:“沛宁,借我把伞吧!”令沛宁狐疑地抬头,满面迷茫,眺了眼室外,“可是外面没下雨啊。”

他挠挠一头卷发,干笑两声:“一会儿就要下的。”他接过伞,在她巡视的眼色里仓惶离开。却不想他球打中途真的突降倾盆大雨。几个男生说闹着躲雨,邵予默突然想起令沛宁,丢了球,也不顾后面人喊:“默子,干嘛去呢?怎么半不啰啰的,下半场还没开球呢!你丫赶着投胎呢!”邵予默急火流星直冲上四楼,幸而她还在,倒是看到狼狈的他,好奇了:“您怎么借了我伞,还变落汤鸡呀?”

看到她没走,他心里终于踏实,甩甩雨,“我打球呢!这点雨不算什么。还是把伞还你吧!万一让老杨知道我害他得意门生感冒了,他非得把我办了。”邵予默眼尖,见她练习题还停留之前那页,又是他最拿手的数学,自信道:“这题我会!”

“真的?怎么解?我刚想了半天,加两条辅助线也不成,你看,在这儿,还有这儿,可是加了就又多几个数据不知道。您说该怎么解?”邵予默头一次见令沛宁那么滔滔不绝,甚至于冰冷若霜的面容都有了润色。他故意的拿了架子,想了会儿说:“我明天想吃李记烧饼。”

沛宁一脸茫然,邵予默歪嘴:“干嘛,做数学题很费脑细胞的!您不是一块烧饼也吝啬给吧!我明天早饭就指望您了,记得要加驴肉,再给我带碗豆泡汤。我教室在你楼上,早上我在教室门口等你。”

令沛宁是头一回给别人买早餐,她自己的早餐一向是在家吃完的,所以特地起了个早。到了学校,她如履薄冰地走上四楼正要进教室,想起来邵予默班级是在五楼,手里的早餐滚烫在胸口,读书至今,除了去过老师办公室,她从没去过其他班级,更别提其他年级了。楼梯上上下下的人潮压迫着她的视野,兴是疑心,总觉着每个过路的人都用探究的神色看她。她踩着楼梯彳亍,像是踩着自己心跳的频率。在开阔的视野里,明媚的春光从一大扇明窗透撒,而邵予默,正悠然自得站在楼梯口,长身玉立,仿佛一直等着她的到来,轻巧笑纳他的早餐,从口袋里递给她一张四折的作业本纸,“喏,结题步骤都写上面了。”她的欣喜仿佛被另一种情绪替代。她竭力遏制了轻颤的手,打开,他的字很漂亮,每一个数字都带着飞扬潇洒的骨骼。蓝色的原子笔绘在白底蓝线的纸上,如万顷平地飞过仙鹤。邵予默很细心地画了图,并且正反写了两种方式的解题过程,沛宁如获至宝,攥在掌心。他已经怡然自得吃起早餐,含糊道:“以后有不明白的都来问小爷吧!”头一次,令沛宁看到他右腮浮现的酒窝,穹苍碧空,映着他淡淡的影子,琼枝轩昂,氤氲浮生。

后来,他要毕业了,他写了一页又一页的同学录。放了学,在撕下的作业本上,写得满满,又觉矫情,撕了重写。身后的同学叫起来:“默子,打球去不去!”

“不去!”他揉了纸团,再撕一张。

“默子,人附的人来挑战,就等你了。”

邵予默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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