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下,雪地靴踩着嘎吱嘎吱的雪,抬头时,恰好看到从云层中现身的太阳。
仰着脸,闭着眼,她在沐浴阳光,冬日的阳光最是温和了。
在雪松围绕的区域,有一间矮矮的房子,房顶铺满了雪,烟囱口支出去能看到袅袅炊烟,雪化了之后,房檐上的水滴滴答答的,从外面看十分简陋,像是很多年前盖的老房子。
透过半敞开的窗户,林榆看到了崔爷,他摘了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显得更苍老了些。
崔爷也看到了她,冲她招了招手。
厚重的铁皮门咣的一声关上,暖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的叫着,崔爷把茶壶一提,麻利地将火焖起来。
房间里家具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取暖的火炉。
取了一个纸杯,捏一小撮东西,茶壶从高处一倒,他端在林榆面前,手还是抖着的,“上好的高山茶,香!”
“谢谢。”林榆冲他笑了笑,双手捂着纸杯暖手。
嚓一根火柴,点一支旱烟,崔爷坐在窗边,雪松摇曳,墓冢孤寂,大片的雪白,零星的暗黑,是让人挪不开眼的水墨画。
烟雾在狭小的房子里腾升而起,水雾也随着吹拂的方向有了目标,火炉里的木炭烧的火红。
将烟灰弹在垃圾铲里,粗哑的嗓音在逼仄的空间响起,“他这么高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比划着邵牧原的身高,“那时候还没长开,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妈跟前哭,一晃眼快二十年了,他说大就大了,我说老就老了。”
“他常来吗?”林榆问。
“常来!不常来我也记不住他,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妈,老往这跑,我就问他,总来墓地多晦气呀,他就说,他没地方去…”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往林榆手里一塞,“我就给他糖,小孩爱吃糖,还真挺管用,嚎也不嚎了,哭也不哭了,坐在他妈边上一边晃着腿一边吃糖,那时候觉得他又可怜又可笑,总以为这孩子挺没心没肺的,结果…我都快入土了,他还忘不了…”
看着窗外的水墨画,语气平缓地开口,“他是个很好的人。”
崔爷笑了笑,眯着眼抽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开口,“他好不好我可不知道,倒是个长情的主儿,这年头长情的人不多啦…出殡的时候个个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两个月的时候还有人来看看,再后来一两年,现在,”他摇摇头,嗤笑一声,“人死透了,就再没人记得咯…”
“所以您是一直忘不了死去的人吗?”林榆斗胆问了一句。
动作微微凝滞,崔爷面露难色,随即又笑出声,“当初说好的,谁活下来就谁守墓,巧了吗不是,全死了…就我没死,那群老头啊,早早就扔下我去想清福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下雨天怕淋着他们,下雪天怕雪盖着他们不好晒太阳…我有什么好忘不了的,用不了多久我也躺那跟他们一起晒太阳…孟婆汤一喝,什么都是白扯,也不知道图啥…可能是在这待习惯了,不想挪窝了吧…”
“您也是个长情的人。”
“长情可不是什么好词,就说这小子,这么些年了,除了痛苦,还得到什么呀?”说这话时,崔爷的眼底明显地多了许多落寞神伤的无奈和叹息。
听着崔爷的话,林榆紧接着开口,“因为他母亲的死,他一直在自己折磨自己,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可人生来就是独立的,哪有那么多牵肠挂肚的因果报应,个人有个人的命,越执着越痛苦,越痛苦越没办法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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