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晚年在这里养老,也在这里病逝,”宋华章回头和她解释,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压低的声音,“宋麒小时候也常来这里过夏天,因此这房子要好好照料。”
她抬手往远处指:“上海没有山,这叫我父亲初来很不习惯,他选来选去,最终选出了上海,才算见到山脉。那边还有一片湖水,宋麒七岁掉进去过。”
宋麒:“……我不记得,她在胡说。”
“宋麒说阿爷告老还乡,不是上海么?”
“我家祖上是从宁波迁来的。他还在任上的时候,我们住广州东关。”宋华章道。
“宁波的山很多么?”
“宁波的山最好看,湖水也更漂亮。其实我们更喜欢宁波,只是我和我亡嫂的鳏夫都来上海读书,又留在这里,我父亲才无奈搬来。”
“竟是前朝的故事了。”姜玉在一旁听着,也感慨。
“是啊,我家人早就看明白,”宋华章微笑,“富贵和权势都是漩涡,盛时越盛,败时也就越荒凉。落到子孙后代,只要无愧于心的活着,长辈很少去干涉什么。”
“这话听上去像是文官说的,倒不像武官。”
“文官才是最看不透的。”宋华章摇摇头,不再细说了。
他们四人今日都穿了马术服,深色围领,浅色上衣,再将马术裤收入马靴。于曼颐第一次穿这样的裤子,两个口袋极大,放东西深不见底。
宋麒和宋华章都有自己的马,身形偏高大,一黑一白,筋肉遒劲,十分欺生,见着于曼颐和姜玉便鼻孔喷气,踏蹄警示。
“鞭子。”宋华章道。
马夫急忙摘了鞭子送来,只听空气里一声脆响,甚至都没打到身上,两匹马便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畜生。”宋华章又道,摇了摇头。
后牵出来的是两匹矮一些又平和一些的中马,这便是给于曼颐和姜玉骑的。两人在马夫的搀扶下跨坐上去,不等于曼颐坐稳,她胯下那匹就开始倒退。
催马向前是甩缰,这马倒退又该如何?于曼颐一时手足无措,宋麒立刻催马过来,将她手中缰绳往身侧一拉。那马顺势转了个半弯,四蹄哒哒停下。
“真是欺软怕硬,”宋麒笑道,“平日里明明是最老实的。”
“是啊,所以可万万不能叫马看出你的恐惧。”宋华章的声音也传过来,一边是告诉姜玉,也一边接下了宋麒的话。
“这世上许多人并无人性,倒有畜生性。畜生性便是这样,你若叫它看出你恐惧软弱,即便旁人已将它训得老老实实,但它可不会听你的话。”
“那它怎样才会听我的话?”于曼颐问。
然而宋华章已经催马与姜玉远了,只有宋麒回身与她说:
“该教的技巧刚才都和你说过,你使在它身上就是,唯一记着的就是别怕。这些马都被训过,它见你不怕它,很快就俯首听命了。”
他说完了,便将缰绳松开,放回于曼颐手里。那马或许感受到宋麒不再牵着自己,立刻步履轻快地从马厩前跑出去,也不知是马刻意还是骑马本就如此,于曼颐跑出去十米便觉得自己要被颠散架了。
宋麒的马也跟上来了,这些马习惯群奔,见着有更高的马快跑立刻有了加速趋势。于曼颐颠簸间只觉得自己要飞出去,又听见宋麒在身旁提醒:
“这回可没欺负你,现在不过小步跑。你腰用灵活一些——”
——什么腰用灵活一些?
她又被马背狠颠了几把,脊椎就要被颠碎的前一瞬,忽然就找到了与马共同起伏的节奏。宋麒也很惊喜,他抬起头,和宋华章喊道:“姑妈,她学得比我快多了!”
“稳妥些,你别带她马!”宋华章侧头看了一眼,简直心有余悸,“两个年轻人怎么不知轻重?”
然而这两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已经迅速超过宋华章与姜玉,在马场里越跑越快了。起初仍是小步跑动,马腿越抬越高,最后四蹄凌空,才走了三圈,就催着马奔起来了。
于曼颐这马个子虽中等,但心气很高,看见宋麒那匹乌黑的大马在前狂奔,也牟足了劲去追赶。于曼颐身子与马一起一伏,额间迅速渗出汗水,但在太阳底下又是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她好喜欢骑马!
区区两匹马,就将这马场踩得尘土飞扬,踩得姜玉和宋华章只能躲到场外一处直道慢慢练,以免自己的马也被带动得激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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