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却依旧高兴不起来,甄文君问她缘由,月娘说:
“以前唱的是什么?《洞玄子》和《畅春庭》!现在呢?居然要我唱《刘娘子三伐北疆》,唱《兰陵王》!说那些个艳曲不适合姐姐听!怕污了她的耳朵。他说的姐姐就是他那红粉知己!”
甄文君忍着笑,劝她:“你且唱那《兰陵王》,只要能随燎公子走了唱什么都是值的。”
月娘也知道这个理儿,不过是和甄文君倾吐一番好散了胸中气闷。
月上树梢,华楼内乐声再起。月娘果然上台唱了《兰陵王》,声情并茂唱得还挺好。
甄文君爬到戏台架子最上方,扒着竹竿儿往外看。她早就查勘过了,只有这儿能够俯视整个场子,将所有包厢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今日要月娘唱那《兰陵王》,红粉知己肯定在场。甄文君对燎公子这位红粉知己非常感兴趣,她想看看红粉知己究竟有多貌美。更重要的是燎公子对此人千依百顺,很有可能是他的弱点软肋。若燎公子是卫子卓本人,那么掌握他的红粉知己便是重中之重。
天气寒冷,高处更是风疾。甄文君戴了顶破旧的皮帽子跟猴儿似的爬上杆子,一眼就找到了燎公子的包厢。见今日场内除了他这处的包厢外空无一人,莫不是想和红粉知己单独看戏?这样也好,省得甄文君四下找人。
包厢外站着两大排的婢女,内里只有两个人影。右侧戴冠的肯定是燎公子,坐在左侧之人看剪影的确是位女子无误,只是她正埋于阴影之中,看不清她的面庞。
要是戏台子上的火光能够往她脸庞的方向移一点儿就好了,只需一点儿就能看见她的脸。
甄文君心里如此想,没想到下一刻便真有火光从她脸庞上晃了过去。这一晃时间颇短,不过甄文君还是看清了那人之貌。
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才缓过劲儿来。
第一个念头便是月娘完全没有夸大其词。
世间竟有如此容貌,真教人目瞪口呆。倾国倾城人间尤物之类的辞藻放在她身上只觉得轻浮可笑。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甄文君只想到这句诗。
她安静地坐在那儿的,可是火光晃过之时于她眼中又含着一丝锐利待发之气。
美且危险,令人如痴如醉。
寒风“呼”地一声刮飞了甄文君的皮帽,将头发吹得凌乱也丝毫未察觉。
第24章神初七年
戏台上燎原班的人依旧在卖力地演出《兰陵王》,那些生动热闹的唱腔迟迟进入不了甄文君的耳朵里。
“别说男子,就连我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忍不住一直瞧她……”
月娘的话此时在她脑海中变成了甄文君自己的声音,她一直没从竹竿上下来,心里隐约期待着火光能够又一次闪过包厢,再能瞧见那女郎的样貌。
可惜心中所想一直未能如愿,暴露在外的耳朵都要被冻掉了也没能再等来机会。甄文君已经记住了女郎模样,正要下去时燎公子倒是身子往前探了探,指着台上的月娘不知在跟他的红粉知己说些什么,仰着脖子笑了起来,细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下巴上抚摸着。
甄文君呼吸一窒,往下爬的动作停滞了。
虽说大聿男子不似胡族男子成年后必要蓄胡须,他们可以选择蓄美髯也可选择刮个干净,毕竟神初年间无论男女都以阴柔为美。从贵族士大夫那儿吹来的审美之风盛行已久,男子覆脂擦粉乃是最时兴的做派,就连铨选高官,家世相同时也都以谁更貌美为评断原则。
在此世风之下燎公子之美并非难以理解,可是美是一回事,光滑的脖子上瞧不见喉结又是另一回事。
甄文君几乎看瞎了眼睛都没能找到燎公子作为成年男子必有的喉结。或许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又可能是喉结不太明显所以难以察觉,这都说得通,但是他这一双又白又精致的手实在不够男子的尺寸,怎么看都是小娘子的手。
仔细回忆燎公子的点点细节,他窄窄的肩膀和雌雄莫辨的声音……一切疑点都导向某个结论——燎公子是个女人。
她是个扮作男子的女人。
甄文君返回地面时手已经被风吹出皲裂,小脸刺痛,可她全然顾不上这些,脑子里来回思索着几个关键字眼中的联系——
女人、乔装、卫子卓、燎公子、龙炎木……
所以她想错了,燎公子并非卫子卓?他只是恰好和卫子卓有些关系而已。不,或许一点关系都没有,燎公子只不过为了沾花惹草方便所以乔装改变掩人耳目,又恰好是平苍大族出身,一切都招人误会,谢家竟以为她是卫子卓。
月娘唱罢下台,甄文君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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