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沉一摆手:“无妨,看来我们之间已经毫无信任可言,银沥,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只剩下一道封印的韩拾一怕是也活不久了,是让他在死前献身给夜浮光,还是让他带着夜浮光的神魂进入轮回,希望你再好好考虑。”
说完,巫沉幻化成黑色的乌鸦,飞出了墓室。
狭窄潮湿的墓室,陷入了持久的静谧中。
·
“没了?”韩拾一将一只灌注了声音的田螺拿离耳边,那是溺水鬼偷偷在墓室外帮他收集来的银沥与巫沉的密谈。
“咕噜咕噜——没了没了——咕噜咕噜——就说了这些——”溺水鬼一开口说话,嘴里便吐出大量的河水。
韩拾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将田螺随手一扔,丢进了火坑中:“我知道了,你走吧,没有我们召唤不许出现,还有,你今天听到的事情敢出去说漏一嘴,这田螺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魂、飞、魄、散,我保证你连一把灰都不剩。”
“咕噜——知道了知道了——咕噜咕噜——小主人不用咕噜咕噜——吓唬我——我嘴最严——”话刚说完,一大滩混着流沙的河水从他的嘴巴流了下来。
韩拾一瞥了一眼,没再说话,他只是一挥手,那溺水鬼便消失在月黑风高的天台上。
十月底的夜晚,秋风送爽。
空旷寂寥的天台上,韩拾一穿着一件单薄的白T恤,手一刻不停地往火坑里丢烧给死人用的冥币纸钱、金银元宝、纸扎衣服。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祭奠谁。
韩家或许是祖上积了厚德,上上下下那么多祖先,没有一个会在死后逗留人间,他们全都顺其自然地死去、走入了轮回。
而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爷爷,也不是人,是道长为了保护他留在他的法器。
一直听说人死时眼睛会浮现出走马灯的场景,那是人生前所有美好温暖的回忆,那是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生中最舍不得的记忆。
韩拾一却觉得,如果自己死了,大抵不会出现什么走马灯一般的场景。因为他这一生非常短暂,遇见的鬼比人还多,没什么人真心实意对他好,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韩静。其实他在穿魂之前,对韩静根本就没有印象。韩家这栋老宅没有留下母亲的照片,他小时候也只是在福利院的资料单上面见到过母亲的名字。
儿童姓名:韩拾一。母亲:韩静(已故)。
仅此而已。
但自从穿魂后,从韩爷爷的记忆中看到自己母亲后,韩拾一还是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原来她长得如此温婉美丽。他们长得不太像,但眉宇间透露出的那股倔强气息,韩拾一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两人笑起来都是眉眼弯弯的,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韩拾一在记忆中细细描绘母亲的模样,这是他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和另一个人确实存在过十分深刻的联系。
这是唯一的,与夜浮光无关的,且不受夜浮光影响的,独属于他自己的血缘。
巫沉或许没有骗人,他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解开第一道封印的时候,韩拾一身体变化太过细微,他根本无所察觉。但自他在鹿城强行解开第二道封印后,反常的反应每天一波接着一波轮流来折磨他。
首先是不知到底是被拖入了魂识空间还是他的噩梦,他已经在那个密闭的黑色空间里见过夜浮光不下十次了。有时夜浮光会同他说上几句话,他对夜浮光敌意很重,基本一碰见人家,他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强行让自己醒过来,总之他不想与夜浮光待在一处。
还有就是肉体的反应,他知道那个在自己体内移动的东西正是夜浮光呼之欲出的神魂。他深知自己是凡人之躯,夜浮光的一缕魂魄就算再残,在真正苏醒时,也足以将他的肉身撑破。
简而言之,这具肉身最终只能存在一个魂体,不是夜浮光死,就是他死。
显然他被碾压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不甘心,这是韩静留给他的,独属于他的血肉之躯。
于是他每晚趁银沥睡熟后,都会悄悄下楼,来到一楼尽头的房间,也就是韩家的祭堂里。他翻遍了道长留给他的古籍,终于找到与“天书咒”相关的寥寥几页。
上面的文字与他身上封印的咒文相似,他看不太懂,于是试着用曾经学过的古文推演,勉强看懂了几个字——剥、死、灭神。
韩拾一从小学的东西就很杂,不分门派类别,他没有老师,全凭自己的悟性去各种符篆法术,这么多年也总结了不少经验。
世间的道法玄学,万变不离其宗。
他将自认为能对夜浮光产生威胁的文字,用自己的鲜血抄写在符篆之上,再默念口诀,配以手法结印,试了整整一夜后,他终于找到了能勉强抑制夜浮光的图腾和法印。
这几天他便靠着那些自己研究出来的符篆抑制体内的神,在银沥面前保持着正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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