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易淡漠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浮在表面,一股阴晴不定的深意,“我理解这份决定。”他不疾不徐端起茶桌上的龙井茶,“姐夫的伤恢复如何?”
殷沛东看着面前的孟鹤核对文件,“落下痉挛的后遗症,其他问题不大。”他余光扫过站在沙发后面的我,“殷怡和斯乾都提上日程了,宗易,你的年岁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你姐姐生前最重视你给林家延续血脉这件事。”
殷沛东意有所指,“但不是什么女人都有资格生,有些女人只适合消遣,你自己掂量清楚。你创下索文不易,不要被心怀不轨的女人蒙了心。”
林宗易用杯盖拂了拂水面飘荡的茶叶,“消遣进不了门,我迎进门就谈不上消遣。”他手握住我冰冰凉凉的指尖,“韩卿近期也在调理身体,兴许我们抢在斯乾和殷怡前面报喜。”
我盯着他筋络分明的手背,抿唇不语。
冯斯乾意味深长笑,“是吗。”他低头对殷怡说,“倘若你舅舅有了孩子,我们要备一份大礼。”
殷怡并不喜悦,她看不惯我,“巴结索文的人那么多,舅舅不缺我们的心意,他一意孤行娶不该娶的女人,就不打算认我们这门亲了。”
冯斯乾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而不答。
林宗易敲击着沙发扶手的红木框,脸色沉郁,“殷怡,你在针对我吗。”
殷怡还是畏惧林宗易的,她没再出声。
冯斯乾视线漫不经心梭巡过我们,“看来宗易对新婚妻子十分爱护。”
林宗易指腹摩挲我光秃秃的无名指,眯着眼没说话。
孟鹤全程缄默,把检查完的协议书塞进公文包,“殷老先生,冯董,林董,有关公证事宜我会尽快办妥流程。”
殷沛东点了下头,“董事局那边,你代替我出面宣布。”
孟鹤离开后,冯斯乾也未久留,他稍后有应酬,而殷怡则留宿在殷家。我和林宗易从别墅出来,坐上车他告诉我在苏岳楼约了外省的一名大客户,询问我是否陪同。
我折腾得有点乏了,靠着车窗半阖眼养神,“客户带夫人了吗?”
林宗易抱住我,抱在怀里,无比怜惜抚摸过我困怏怏的眉眼,“先送你回家睡觉,好吗。”
我打着哈欠摇头,“你和客户谈,我和他夫人聊,搞定富太太我有经验,她们吹一吹枕边风最管用了。”
司机揭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他笑言,“程总据说没成家。”
我惊讶,顿时不困了,“多大年纪没结婚啊?”
司机琢磨了一下,“不足三十岁。”
我更惊讶了,这个年龄便单枪匹马与林宗易共事,可太厉害了。
我们到达苏岳楼,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进包厢,包厢内有四五个男人,像是随行的部下,西装革履四十岁出头,见到我们纷纷起立打招呼,唯有主位的男人没动,林宗易在左侧上首落座,我紧随其后,我坐下的一刻,男人手中的酒杯猝不及防坠落,酒水倾洒而出,有几滴溅在林宗易的袖口,我的裙摆也没能幸免,氤氲开好大一滩红酒渍,他眉头略皱,望向错愕失神的男人,他发觉什么,“怎么,程总认得我太太。”
我这才抬头,当我看清男人的模样,脑袋嗡地炸了。
林宗易的客户是我前男友,程泽。我俩姐弟恋,我比他大一岁,他是我初恋,冯斯乾之前,我只跟他上过床,谈了八个多月。他既不是小奶狗,更不是小狼狗,他是傻狗,典型的妈宝男。在他们本市,程家和香港李家有一拼,绝对超一流的大财阀,正因如此,我没指望嫁他,不是我能高攀的。都说富不过三代,其实是底子不厚,程泽家里富四代了,这辈儿就他一棵独苗,拜金的小姑娘乌泱泱扑他,个顶个的忽悠他上床奉子成婚,我和他分手是拜他妈所赐,但巧了,我搭上他也是他妈牵线。
程泽和上一任女友爱得死去活来,那姑娘是“高级外卖”,特别精通男人心理,公子哥栽她手里跟白给一样,程泽人傻钱多,被她吃得死死地,后来他妈眼看儿子魔怔了,放出几百张艳照,女人声泪俱下跪着求他,程泽心软了,还打起私奔的主意了,他妈万不得已联系了蒋芸,通过蒋芸又雇佣了我,最后高级外卖败下阵,我也犯了行业大忌,对客户动了真心。
程泽长得还行,单眼皮鼓鼻梁,清清爽爽的韩范,我不吃他的长相,我喜欢他单纯,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接触越多,单纯简直可遇不可求。
如果说程泽跟前女友是魔怔了,跟我便属于彻底走火入魔,我俩在一块半个月他就求婚了,他妈得知噩耗吞了半瓶速效救心丸才活过来,她雇佣我自然知道我的职业性质,和各路出轨男打交道,特不待见我,他妈亲自出马怂恿他把我甩了,下场确实把我甩了。
程泽本性不坏,舍得给女人花钱,相处也挺体贴,遗憾他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由于这段感情发生在外地,冯斯乾和林宗易谁都没查到,我也懒得提。今晚撞上了,我准备装不认识,可他狗皮膏药似的,隔空看个没完没了,我不愿意被林宗易察觉,借口去洗手间从包厢撤了。
我走到门口,听见程泽和林宗易说,“眼熟。”
林宗易笑了,“业内的确有一部分同僚认为我太太明星相。”
“明星相吗?”程泽火辣辣的目光烙印在我脊背,“是有一点港姐味。”
下属擦干净餐桌,又斟了一杯酒,程泽主动提到合作,“我老子——”他咳嗽,“我父亲看中了华京集团,冯董也有明确合作的意向,不过最终落实,我说了算。”
我眼角朝林宗易的方向一晃,他仍旧波澜不惊,非常从容镇定,“那程总倾向与哪一方合作。”
程泽说,“我没倾向。”
林宗易揣摩他的心思,默不作声摇晃酒杯。
我没继续听,推门出去。
我关门的一霎,发现对门也走出一个男人,男人伫立在炽白的光影深处,一言不发注视我。
我条件反射般扭头,面色猛地一僵,下意识返回,他一把扼住我后颈,往别处一拖,我被拖离那扇门,一步步后退着,退到两间包厢中央位置的墙根,退无可退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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