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品珏眼眸犹如晕染开的浓墨,含了嘲弄,“公主真是枭心鹤貌何人觉啊?”
“乱世身如浮萍,我多些谋算不过为了自保,先生却如此刺探我。”萧玉融故作哀叹,“这才是叫我伤怀。”
“萧卿卿,你有这般的野心,你父兄知晓吗?他们知道你玲珑画皮之下呼之欲出的獠牙吗?”柳品珏用手撑着头,稍一挑眉。
萧玉融用手虚掩了一下嘴,故作惊讶,“先生怎么如此想我?我的父兄对我照顾有加,我想帮他们做些事,让他们莫要如此操劳,合情合理。”
“先生如此想我,是觉得我有心天下?”萧玉融歪了一下脑袋,往前倾身,“先生该不会以为我想做天子?啊不,若是我登上那个位置,应该是叫天女了。”
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都是诛九族的罪行,偏偏萧玉融居然敢在柳品珏面前说。
柳品珏再一次审视眼前自己这个学生,从他收她为徒开始,她身上那点好的坏的他几乎就已经悉数洞明。
睚眦必报,自私自利。有点天真到愚蠢的善良,只可惜了更多是薄凉。
说白了,萧玉融此人,除了那张美艳皮囊以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红粉骷髅罢了。
如今,却有意思多了。从腐朽的枯骨里似乎生出了血肉,尽管是冰凉的、恶臭的、野心勃勃的。
他早说了她聪明,但凡花点心思,早就一日千里。
“你可知道你舅父霍照,凡有人上奏弹劾他,他便能进御书房抽走那道折子烧了。”柳品珏说道。
他见萧玉融平静的目光,便知道萧玉融也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崔氏一族,虽说忠于楚乐,但不忠于你父皇。李氏并不在意楚乐盛衰,而是在意家族兴亡。王氏也有意思,凡是有利可图,必定会撕咬下一块血肉。”
萧玉融认真听他讲:“先生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谁是正统,你父兄难道不是正统?那为何世家氏族能如此气焰嚣张?”柳品珏云淡风轻道,“来日你父兄若是肃清氏族,那么他们便是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奸佞当道。但若是氏族势大力沉,那你父兄就是昏君戾帝。”
柳品珏道:“成王败寇而已。”
“权力并非天赋,它薄情寡义,谁能夺取到就是谁的。”萧玉融垂着眼眸道,“既然成王败寇,我为何不可以染指朝政?难道世间只有儿郎可以搅弄风云?”
柳品珏倦怠地抬眸看她,“口气不小,心思也不少。”
“谁能登上那把椅子,谁就是正统。”萧玉融弯了弯唇角,“我若继位,先生便是帝师。”
“呵。”柳品珏笑了一声,伸手弹了一下萧玉融的眉心,“坐好。”
他起身负手而立,“在你看来,世家为何势大?”
“世家底蕴深厚,代代相承,成天把皇帝换来换去。太祖当年平定乱世,才开创楚乐王朝。楚乐存在多少年,可世家大族又存在多少年?皇室虽为正统,但却势弱。”萧玉融正襟危坐。
“不错,学聪明了。”柳品珏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不仅内忧,还有外患。周边蛮族虎视眈眈,封地亲王野心勃勃,但凡皇族倒了,那么乱世又要开启。”
萧玉融微微蹙眉,“既然乱世山河破碎,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着乱世来临?”
柳品珏按着她的肩膀,挪步到她眼前,“混乱是权力的阶梯,权力是游戏,赢家谱写史书。”
“你若想掌握权力,为时尚早。”柳品珏轻轻嗤笑一声。
“我会走捷径,先生不妨看看,我是否能夺取到它。”萧玉融微笑。
“若是来日群雄并起,争夺天下,你觉得自己可以和那些人抗衡?”柳品珏扬眉。
“结束乱世,便需要一位能开辟混沌的君主。”萧玉融抬眸看向柳品珏,“先生觉得,这天下英才如此之多,能有几人堪比先生呢?”
柳品珏微微一怔,他们来回试探拉扯,他又借机为萧玉融吹开迷雾点拨她,你来我往。
萧玉融这一句看似奉承,实则把双方的野心都明晃晃地摆在了桌面上,让他们从师生关系转变为君臣,转变为来日可能成为的对手。
数年以来,王侯将相,只有萧玉融认为乱世必定,认为他会是群雄逐鹿的其中之一。
“萧卿卿,是我看低了你。”柳品珏笑了起来,唇角的笑像是清晨薄雨中的红叶般令人战栗,带有隐晦杀机。
“若是真有那日。”柳品珏拽住萧玉融的手腕,将人拉到面前。
他说:“这天下可逐鹿者,唯我与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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