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这才端起了酒杯,两人却谁也不看谁,一口都将杯中的酒喝了。
海瑞拿起酒壶先给王用汲倒满了,又给自己的杯中倒满了,放下酒壶双手端起酒杯望向了王用汲:“圣旨一下,你便要去辽东了。我人送不了你,倘真有魂灵,我会一路先送你去。”说完自己一口喝干了酒。
王用汲却没有去端酒杯,怔怔地坐在那里。
玉熙宫精舍
尽管又在吃李时珍开的药,嘉靖的沉疴已经难起,这时已然不能在蒲团上打坐了,靠在床头,大热的天身上还盖着棉被。
秋决人犯的名单摆了满满一御案,黄锦脸上和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那条腿从此瘸了,这时跛着站在御案前,从上面挑拣着待决人犯的名单,挨序排来,他的目光定在了写着“海瑞”名字的那份单子上,他的手跳过了那份单子,拿起了排在海瑞后面的几份单子,放在托盘上瘸着腿向床前走去。在床边黄锦先拿起了床几上的朱笔递给嘉靖,然后伸过托盘。
嘉靖平时那两只精光四射的眼像蒙上了一层云翳,这时竭力望着托盘上的名字
认清了,才将朱笔勾了下去。几张名单都勾完了,他望向黄锦。黄锦也深望着他。
嘉靖:“还有呢,都拿来。”
黄锦打了个激灵,捧着托盘好艰难地瘸向御案。
镇抚司诏狱院内
“上香,问神吧!”朱七发话了。
两个行刑的锦衣卫立刻点燃了香烛,将线香递给了朱七。
朱七擎着线香在香案前对着大树跪下了:“天佑忠良,该死的不该死的都请上神明示!”祝毕磕了三个头,将线香插人炉中。又拿起了香案上的纸钱,然后站起。齐大柱还有几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
朱七却望着齐大柱:“海公是你的恩人,这个神你问吧。”说着将纸钱递给齐大柱。
齐大柱接过纸钱去香烛上点着了,手却有些颤抖,放到了地上,然后也跪了下去,
磕了三个响头,猛地站起,走向树干。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他。
齐大柱大声喊了一句:“天佑忠良!”接着双掌向粗粗的树干猛地击去。
所有的目光都抬起了,望向从树上飘落的一片片梧桐叶。
无数片落叶都向绞架飘去,一片片都在绞架两边落下了,没有一片飘向绞环。
树上已经只剩下两三片叶子还在空中飘着,齐大柱的眼先就亮了,朱七还有那些人的目光都慢慢亮了。
又有两片树叶远离绞架落在了地上。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最后一片树叶眼看已降到了绞环的下边却突然又被吹起了,升上了绞架之上,在那里飘着。那片落叶竟在绞架上慢慢飘着不愿意落了下来!
吹过的那阵风过去了,那片树叶终于慢慢落了下来,却挨着绞绳。所有的目光都惊了。那片落叶慢慢接近了绞环,慢慢从绞环这边飘进了圆圆的绞环绳圈,从绳圈中穿过才慢慢向地面落去。
齐大柱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玉熙宫大殿
黄锦自从赦回,便没有再恢复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的职位,专一在精舍嘉靖身边当差,几十年由两个大太监日夜轮值的制度一改为黄锦日夜十二个时辰陪着嘉靖,晚上也就在嘉靖的床边打地铺。因此,陈洪现在要到精舍见嘉靖一面也都难了,必须事先请奏,准了奏才能进精舍。
这时陈洪就一直待在大殿的门口轻步来回疾走,另外几个当值的太监都低着头站在大殿的门里门外大气也不敢出,等着秋决的勾朱,急送内阁值房。
“到底杀还是不杀?”陈洪站在大殿门外,望着上空的太阳,“什么时辰了?”
大殿内,一个当值太监一直在盯着滴漏的铜壶,这时轻声回道:“都午时初了。”
陈洪转身,走进大殿望向精舍的门。突然,他听见了黄锦的声音,像是在读奏本,仔细一听,是在读海瑞那道奏疏。
黄锦的声调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憨直的生气,念得十分慢:“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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