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一直没有醒,大概潜意识里也是不愿意醒来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我突然想起我们在阁楼上的那晚,她隐隐约约便觉得这个孩子会抛弃她,她觉得林尚是不喜欢她把孩子生下来的。
原来一开始,她就有所预感。
周律沉默地坐在一旁,仿佛一座压迫的山。我坐过去试图同他说话,情绪平稳下来才觉得把责任全给他也不理智。然而不论我说些什么,他都不予理会,最后我只得随手关掉了灯,准备闭着眼睛休憩一小会儿。
就在那片黑暗中,我突然听到了周律低沉的嗓音。他的声音略微带着一点嘶哑,是长久唱摇滚的效果,听起来仿佛风卷着沙砾一般,他说:“为什么我爱的人在我的身边却只能受到伤害?为什么我明明想保护,却偏偏会连累?”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夜很静,我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顿了会儿,这才慢慢地说出了口。
他从未跟我们谈及过他的家庭,并非是他没有亲人。十几岁的时候,他还在学校里当叛逆少年,学人家组乐队,翘课去学吉他,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家里的爸爸忙着做小生意,没空管他,只有比他大两岁的哥哥总是劝他,但他还是会拿出自己打工挣来的钱给他去学吉他,只要他答应别再翘课。哥哥一直是优秀的,而他与哥哥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那次是他翘课去参加一次演出,小酒吧里挤满了人,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期待却又紧张。后来要上台的时候,哥哥突然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想把他拖回学校。他一心都扑在了演出上,便急急挣脱了他。后来的事,他都有些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手把哥哥推到了舞台下面,看演出的人那么多,全部挤在舞台旁,哄成一片。哥哥倒在地上,很快又被人群覆盖,他一直没有站起来。
“后来呢?”他停了很久,我这才轻轻地问出了声。
“后来他就一直在沉睡,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不愿意醒过来一样。”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忧伤,好像有冰凉的水光在脸颊上缓缓流淌。
此后,一直偏爱哥哥的爸爸便恨透了他,他也因为不敢再面对这个家,背着吉他远走天涯。才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流浪过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出入当地的医院,这么久都只会问一个问题,“植物人还能不能醒过来?”明明知道即便希望渺茫,但只要用心,哥哥还是会醒过来的,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勇气回家。
后来周律被我劝着回了家,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祁嘉突然睁开了眼。灯没开,依旧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的眼睛很亮很亮,仿佛苍穹中的星辰点点。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冰冷,带着颤抖:“我还是不会原谅他……”
话音刚落,就有一行晶亮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点燃了这个死寂沉默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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