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奕攥着一塑料管血,额头直冒冷汗。
寻聿明看着他,一对浓黑的眉毛慢慢蹙了起来,“不是舅舅拿去体检的吗?”
“……是啊。”庄奕扯出一个假笑,使劲和老舅使眼色:“您直接拿去呗,何必再让我俩跑一趟诊所呢?”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老舅推推眼镜,接过血样,又说:“我回去就联系英国那边,你放心吧。”
“英国?”寻聿明越发疑惑,“体检要去英国吗?”
庄奕脸上笑容几乎绷不住,狠狠瞪了老舅一眼,扯谎道:“不是体检,我打算回伦敦看看我祖母,舅舅想跟那边一个医疗机构合作,我正好给他牵个线。”
老舅一头雾水:“我什么时……”
“那个……我外婆叫您打麻将了!”庄奕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连拖带拽搡进了花厅。
正打牌的舅妈瞧见,水晶指甲一指庄奕,笑道:“小奕,怎么这么没礼貌?就看你舅舅老实,老欺负他。”
“是他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他?”庄奕有苦说不出,几乎憋出内伤,“我看您就是敌人派来的卧底!”
“别胡说。”舅妈赢了钱,正想下场,趁机收起码子,道:“你来替我打两圈,要不叫小寻大夫来,我脖子疼,歇歇。”
“叫小寻大夫来吧。”外婆道,“牌品见人品,我瞅瞅这孩子。”
“先等会儿。”庄奕放开一脸无辜的老舅,亲自监督他把血样收好,去客厅朝坐在沙发上寻聿明招招手。
寻聿明正和七表哥聊天,被他满口的什么“金木水火土”“天干日柱”绕得头昏脑胀,见他叫自己,忙脱离苦海,跑过去问:“怎么了?”
“没事,外婆叫你陪她打两圈麻将。”庄奕想伸手揉揉他头发,再一想现在不尴不尬的处境,又放下了手。
“可我不大会打。”寻聿明倒知道大概玩法,只是没怎么打过,手生。
桌上三个都是老手,他一个青瓜蛋,未免露怯。
庄奕不以为意,温声说:“没事,你尽管玩儿,我帮你兜底。”
他将寻聿明拉进花厅,按坐在外婆下手,道:“喏,我在旁边给你当军师。”
寻聿明讪讪落座,冲陪牌的三姑和八婶点点头,又对外婆说:“我不大会打,您别见笑。”
“没关系。”外婆穿一身红丝绒的暗花旗袍,虽已鬓发如霜,身段却依旧窈窕,款款风度超然大方。她双手保养得白嫩细滑,指尖捏着张白玉麻将,冲寻聿明微微笑了笑,“打发时间罢了。”
“好,我尽量学。”寻聿明压力陡增,外婆待人接物透着客气疏远,距离拉得刚刚好,举止谈吐又从容雅度,叫人不由得敬畏。分明是个迟暮的美人,偏偏比菩萨还严肃。
“小寻,给你筹码。”舅妈从小笸箩里拿出一叠铜铸的圆牌,交给他说:“这是小奕的,你拿着打吧。”
寻聿明拿起一枚,见那铜牌正面錾着枝梅花,后面镌着一句诗:“虚掷光阴千万万,枉失财务万千千。”
“好精致。”他笑笑,偏头问庄奕,“这一个代表多少钱?”
“咱们都是玩儿的,不为耍钱,就是讨个彩儿。”舅妈已走到大花瓶前的小茶桌旁,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笑说:“输了就输了,没几个钱,打就是了。”
“那就好。”寻聿明顿时安下心来。
庄奕坐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右手撑着麻将桌沿,左手拍拍他背心,低声说:“别怕,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哎哟!”八婶掷下骰子,朝他挤眼睛。“小奕我可听见了啊,真会疼人,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孝顺孝顺八婶?”
寻聿明闻言,脸色一红,依次开始码牌。
外婆从年轻时开始打牌,技术自不必说;八婶祖籍川渝,麻将是家传的本事;三姑自小在中国长大,也颇受熏陶。
这三个人一开场,哪里还有寻聿明的立锥之地,他左支右绌,前脚刚打出张白板,后脚便险些点炮,刚算出番数,桌上局面又起变化。
小小一副牌,竟容纳了百般机变。
寻聿明本就不熟,又紧张,打得自然更慢,幸好外婆极有耐心,只闲闲看着他思索,也不烦躁催促。庄奕每每在旁指点,一张张牌丢出去,全都喂了外婆。
一打三小时,等家里的阿姨叫人去吃晚饭,寻聿明已将所有筹码都输尽了,另外还欠着外婆十七个、三姑两个、八婶四个,臊得他满脸通红不好意思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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