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洞底找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我痛苦地向左侧身躺下,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在我牢房的墙上刻下了基督山伯爵的名言:上帝必会予我公正。
萨拉瓦和他的朋友并没有拿走我的步枪。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么做。我一手抓着枪,他们则架着我,沿着陡峭的小路朝萨伯拉村走去。这个村子离我们大约两百码远,有大概三百户人家。我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最后一颗手榴弹,手榴弹的保险销已经拔掉,随时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现在刚过下午四点,太阳还很高。
我们碰见了一些当地人,因为看到有人正在帮助一名负了重伤但依旧全副武装、一手抓着步枪的美国人,他们显然非常吃惊,停下脚步瞪着我们,我则与他们对视。他们望向我的眼神中满含仇恨。我十分熟悉这种眼神,它在任何地方都一样,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对异端的厌恶。当然,他们感到很困惑。这一点都不奇怪。我自己也大惑不解。为什么萨拉瓦会帮助我?最令人担忧的是,萨拉瓦似乎正在面对愤怒的狂潮。
至少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这样,但我低估了长者在这个普什图部落中的崇高地位。萨拉瓦和其他许多人都是好人,他们不想伤害我,也不会允许其他任何人来伤害我,更不会向同村一些村民的嗜血望屈服。他们只想帮助我。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一点。
路上碰到的牧羊人显露出的充满敌意和警觉的表情非常典型,但他们并不代表大多数阿富汗人的观点。我们继续往下走,来到了萨伯拉村顶上的房子。我之所以叫它"顶上的房子",是因为这里的房子一座叠着一座地建在几乎垂直的山崖上,你从道路上就能走到一座房子的房顶上。你必须再往下走一段才能到房子的正门。进了房子之后,你就或多或少地进入了地下,来到了某种土石构造的人造洞窟之中。屋子里面就是简单的泥地,有石梯通往另一层的房间。但你最好不要到那里去,因为村民很可能把羊养在里面。而有羊的地方就有羊粪,所以到处都充满着难闻的味道。
我们来到这座房子的外面,我告诉他们我仍然渴得要死。我记得萨拉瓦递给我一根浇花的水管,水管上有一个很大的装饰品,有点像水晶酒杯。随后他在什么地方拧开了龙头。我重装上手榴弹的保险销(这是美军条令中禁正的行为),并把它放回我背着的装具袋里。
现在我腾出了两只手,水非常冷,异常甜美。随后他们从屋里取出一张帆布床,四个人在萨拉瓦的监督下小心地把我抬起来放到床上。我能够看到美军的战机轰鸣着从天空飞过。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举起手指着它们。我只是渴望地望着它们,想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回来把我接走。
现在萨伯拉村所有的人都围在我的床边,萨拉瓦则继续他的工作。他细心地清洗我腿上的伤口,我的怀疑得到了证明:子弹没有留在我的左腿里。他找到了子弹的出口。基督啊!我一直有两个伤口在流血,难怪我如此衰弱。
随后他取出一件小小的手术器械,开始把弹片从我的腿里取出来。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把能找到的所有火箭弹弹片都取了出来。那简直疼得要命。但他还不停手。他又把伤口彻底清洗了一次,敷上消炎药膏,然后包扎起来。
我躺在那里,劲疲力竭。没过多久,我想大约在6点钟左右,他们回来把我抬到屋里面,还给了我干净的衣服,这是除了我喝到的第一口水之外最好的东西了。那都是柔软的阿富汗服装,有肥大的衬衣和宽松的裤子,都非常舒服。我感觉好像又贴近了人间。实际上,他们给了我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套白的白天穿,一套黑的晚上穿。我的美军战斗服已经破烂不堪,只剩下上半截,我脱下它,换上当地部落的服装,但这时我遇到了困难。我的肩膀依然异常疼痛,他们必须帮我把衣服脱下来。这时他们看到了我背上那个夸张的刺青,那是海豹三叉戟图案的一半(摩根身上文着另一半),他们吓得几乎要晕倒了。他们认为那是个某个好战部落的纹章(我想也确实如此),并觉得我可能是磨鬼的化身,我必须不停地对他们说我是个医生,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相信我并不是美军特种部队的战士,背上的文身也不是什么磨力强大的符号,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他们全部毁灭。我到底赢了这场辩论,这让我很高兴,但是我穿上衬衫让他们更加高兴。他们还放下衬衫的袖子,遮住我小臂上露出的部分图案。
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面上都露出了微笑,而我在留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内则变成了马库斯医生。
我最后一个请求是让他们带我出去小号,他们答应了,但让我用阿富汗人传统的姿势来完成这一过程。我记得自己当时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这让他们全都大笑不止。
不管怎样,他们又把我平安地带回到我的床上,一面还哈哈地笑着:我突然恐惧地发现他们把我的步枪拿走了。我要求知道枪到哪儿去了,他们费力地向我解释说必须把枪拿走,因为如果基地成员来到这间屋子,看到那样一支狙击步枪的话绝不会相信我是个受伤的医生。这时我开始摸不透他们了,但不管怎样我都已经无能为力,所以干脆就不想这件事了。他们最后全都离开了,剩下我一个人躺在太阳的余晖中。
我喝了水,吃了一些他们烤的大饼。他们还给了我满满一盘温热的羊乃,让我用饼蘸着吃。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无疑是我所吃过的最糟糕的东西。我差点吐了出来,随后我请他们把奶拿走,告诉他们这不符合我的信仰!然后我开始啃那块又干又硬的大饼。但我很感激他们,而且我想让他们清楚地了解我的感激之情。我本来可能已经死在山上了。如果不是他们,我已经死了。
现在我又一次独自一人了。我环视周围,第一次认真观察我周围的环境。地板上铺着一块厚实的阿富汗地毯,墙边放着五颜六色的靠垫。房间里挂有雕刻的装饰品,但是没有画。窗子上装着玻璃,透过它我可以看到下面其他的房子的茅草屋顶。他们在这里绝对是建筑高手,但我不知道石头、玻璃和茅草这些原材料是从哪里来的。
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上了锁的大木头箱子。我知道那里放着全部家庭成员最珍贵的财产。他们并没有多少财产。相信我。但他们似乎准备与我分享他们所有的一切。
他们给了我几条毯子,但直到夜晚临近我才明白为什么。气温从白天的酷热一下降到零度左右。
我发现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古老的铁制炉子,是烧柴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每天就用这个炉子烤大饼。这个炉子能够为两座像我现在住的这样的大房子里的所有人烤大饼,大饼烤好后就分给每一个人。因为没有烟筒,我躺在那里,想知道点炉子的时候烟会排到什么地方去。但我没有任何发现:答案:没有任何地方。烟会一直留在我的卧室里。
我睡意渐浓,伤口依然很痛,但没有感染。好啊,萨拉瓦!对吗?新住所的门很厚,但安装得很糟糕。它能挡住风雨,如果有人想要进来必须用力猛推才能把门打开。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知道没有人能够在不惊醒我的情况下进人房间,所以我睡觉的时候没有必要保持高度警惕。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吓了我一跳。在一片寂静中,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了。我睁开眼睛,看到八名全副武装的基地人员冲进了房间。第一个径直走到我的床边,使出全身力气扇了我一个耳光。这真把我惹火了,他实在很走运,因为我现在动弹不得,实际上已经是个俘虏。如果在我状态良好的时候他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这个混蛋。
我从他们的外表上就知道他们是基地成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干净的牙齿、双手和衣服。每个人都系着前苏联的老式皮带,皮带扣的中间有一颗星。他们都穿着阿富汗当地的服装,不过身上马甲的颜色都不一样。每人的皮带上都插着一把匕首和一支俄制手枪。一切都是莫斯科制造。一切都是偷来的。
我手边没有任何可以自卫的东西。我没有枪,没有手榴弹,只有勇气,得克萨斯的孤星刻在我的手臂上,也刻在我的心上。我需要那样的勇气,因为这些家伙开始对我拳打脚踢,他们踢我的左腿,用拳头打我的脸和身体,把我打得很惨。
但我并不在乎。按照我接受的训练,我能轻而易举地把这种整脚货色打翻。他们里面没有一个人的搏击真正像样。他们都是很走运的家伙,因为要是在正常情况下的话,我能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直接从窗户扔出去。我主要担心他们可能会开枪打死我,或者把我捆起来送到什么地方,甚至押我穿过边境去巴基斯坦,对我拍段录像,然后在镜头前砍掉我的脑袋。
如果我当时认定他们意图如此的话,那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个坏消息。我虽然受了伤,但伤势还没有严重到不能动弹的地步,我开始想办法逃走。我头顶上的椽子中能看到一根四英尺长的铁棍。如果我站起来能够到它吗?能在生死枚关的情况下,我会抓住那根铁棍,仔细找一个最凶悍的家伙下手,一棍子把他敲得再也爬不起来。然后我会出其不意地攻击最前面的两个人,同时把所有的人都逼到墙角里去,让他们挤在一起。这是海豹的标准战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掏出武器攻击我或者是冲出屋子。我很可能还得再敲开那个人的脑袋,然后再夺一把他们佩带的俄制手枪,把剩下的人全干掉。我能做到吗?我想可以。要是我失败了的话,海豹第十大队里我的兄弟们肯定会对我大失所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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