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杂役又将另外三道菜送来,一道煎酿三宝,一道木瓜酸,还有一道就是腐乳焖鸡。
这腐乳焖鸡闻着有点臭,关山尝了一块鸡翅,只觉得豆腐乳的香、醇、咸与独有的豆乳甘甜都渗透到鸡肉里层,他细看鸡肉,都用针扎过,这焖烧的时间起码要超一刻钟,不然腐乳味不能渗透整鸡,关山又吃了一块,只觉余韵回甘,便放下筷子对高渐鸿说:“菜都上齐了,该见见人了吧。”
高渐鸿便对门外的杂役说:“去,把司徒烟叫来。”
不一会,杂役带了一个少女进来,关山见这少女一身浅蓝色粗衣,面有碳灰,但难掩清秀本质,一双眼睛炯亮有神,很有灵气。关山心想,他今日虽是一早便赶来荟仙楼,但这女子却能在他到来之前鹞子翻身,迅速抓住机会摆脱困境。这类人就像山间那种有着旺盛生命力的野兰,在任何恶劣的土地都能野蛮生长。
想到这,关山笑了笑,指着他面前这道腐乳焖鸡,问:“这些是你的看家本领吗?”
“也不算看家本领,”司徒烟说:“就是看着时间做的,时间充足会做得更好。”
关山看她有一说一,毫无恭敬之态,不禁觉得有趣,便又问:“这里有些并不是本地菜,你是从哪里学的?”
司徒烟道:“我娘教我的,她是凤城人。”
“凤城?”关山饶有兴味:“粤菜之源在凤城,你祖上也是做厨的吗?”
司徒烟说:“是的,外公是大厨,而祖上听说也有人在宫里做饭。”
“很好。”关山笑道,他同时瞟了一眼高渐鸿,心想这样的人你竟想用来当花姐,高渐鸿也回敬他一眼,她不也是刚刚才知道嘛。看关山的样子,怕是他接下来会把不该拎上台面的话说出来,高渐鸿于是对司徒烟说:“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司徒烟走后,关山对高渐鸿说:“高老板你开个价,这个人我想带走。”
高渐鸿知他来意,吃饭之前,她还想过翻三倍转给关山,但吃了这顿饭,又见关山开口要人,从他态度来看,这姑娘是肥田没差了,便想攥紧在手里,不放人。于是她笑道:“七爷你的金城酒楼大厨众多,何必要跟我争这小厨娘?”
关山几杯酒下肚,忽然就吐起真言来:“实不相瞒,是内人差我来买这姑娘。。。。。。”
高渐鸿掩嘴笑道:“买丫鬟这种事也劳烦七爷你亲自上门,可见七爷与夫人真是鹣鲽情深。”
关山尬笑,见高渐鸿跟他耍太极,知道今天应是要不到人了。黄颜本第一眼见关山就对他甚有好感,如今听他亲口说有妻室,不禁难掩落寞,关山回头,刚好瞅见她这神色,心中不禁激起涟漪。
高渐鸿笑完,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一本正经地说:“人,我是不放了,我们这小店不比七爷的酒楼,像样的厨子不多,七爷若是爱吃,以后多来便是,”她看了一眼黄颜,笑道:“只是呀,下次来之前要先送帖,我们的黄姑娘可不像今天这般刚好有时间。”
关山笑了笑,又喝了一杯酒,他的手伸到桌下,触碰到黄颜搁在膝盖上的手,他用手掌覆盖上这只柔若无骨的软手,把它扣在手心,紧紧握着。
传灯在关家等了很久,终于在晌午看到英鹏载着醉酒的少爷回来,她见英鹏扶着少爷进去休息,也不好打扰,便在花园里候着,见英鹏出来了,便上前询问情况。
英鹏见她焦急的模样,便安慰她:“人我们虽然没带回来,但她没事,你放心。”
传灯都急到想哭了:“人还在花楼怎会没事,阿烟她性子刚烈,怎会容许他人任意摆布!”
英鹏宽慰她道:“我们去之前,阿烟已经说服了高老板让她做厨子,少爷今天中午也是在荟仙楼吃她做的饭,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少爷说阿烟这手艺,高老板一时半会都不会让她做花姐的,你就且放心,少爷接下来应该还会想办法的。”
传灯听罢,不禁松了口气,她虽然担心阿烟,却也信任阿烟,因为她总能想到办法自救。
次日,苏清见叫来传灯,问她:“日后你将作何打算?”传灯叹了口气,说:“司徒家我是不愿再回去了,如果可以,传灯愿意留在少奶身边伺候您。”苏清见知道英鹏对传灯有好感,便笑道:“当然可以,但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你与司徒家之间还须当面做个了断,毕竟,他们养育你长大。”
传灯点点头,表示认同,苏清见接着说:“不过你不用怕,你的事我已差人递信给当地妇协,这两日便会有消息,届时我会与你一同面对司徒家,就算他们有所阻拦,妇协那边也会作出妥善处理。”
传灯问:“妇协是什么地方?”
苏清见说:“是保护妇女基本人权的地方。”
传灯说:“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保护我们女人的地方。”
苏清见说:“1923年的时候,李大钊同志就在中华大学作出争取妇女平权的演讲,那次演讲之后,何香凝女士与邓颖超女士便在广东成立了三十多个妇女解放协会分会,单是省城,妇协会员就有2000多人,而我们碉城的妇协,1926年就成立了,会址离我们不远,就在赤墈。昨日一早,我已写信差人送过去,妇协一直都在援助各种被婚姻压迫的女子,现在时代不同了,必须得认清时代的变化。”
“援助各种被婚姻压迫的女子。。。。。。”传灯急忙问:“那她们可不可以帮阿烟脱离苦海?”
苏清见道:“阿烟跟你不同,她的情况比较复杂,已经跟花楼立了契约,毁约比较难,而且那边龙蛇混杂,那些花楼的老板个个都有后台,这里面牵涉太多关系,只能一步步来,不过听少爷说,她现在在厨房帮忙,也就暂时安全,你莫担心,她的事,我们会想办法。”
传灯点点头,说:“少奶,听你说话,我每次都学到很多东西,在你身边,我总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传灯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苏清见笑道:“这些事,就算我不说,你以后总归会慢慢知道的。”
传灯想起她在玉楼村的时候,放眼看去都是和司徒夫人一样的女人,个个皆以夫为天,看着男人的脸色吃饭,在那个圈子里,就司徒烟不同,所以一直被诟为反骨,传灯初初也以为真的是司徒烟性子刚烈不够柔和,后来才知道她这种性子才是不容易被人拿捏。而现在看到关家少奶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待人平等温和,关家上下也无男欺女的现象,不禁觉得这种出去镀过金的人,境界比其他人更高一筹,想到这,对苏清见的敬意又添了几分。
下午,妇协差人送了回信,苏清见看过信后倍有信心,她让传灯准备好,她次日就与她去司徒家登门拜访。
第二天一早,苏清见让下人备好礼物,便让英鹏开车将她和传灯送到玉楼村,下车之后,她叮嘱英鹏:“我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英鹏脸“唰”地红了,点了点头说知道,接着他帮忙拎着礼物,跟在苏清见和传灯身后,进入司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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