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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女人,究竟是什么?

昨夜李璐与男友大吵一顿。

她的男友很瘦,准确说是枯瘦干扁,像被所谓的知识掏空身体,腿细麻杆状,胸膛上的胁骨一根根能数出来,穿上衣服,还算文质彬彬的人样,脱光来,活脱脱一条饿得肚皮贴住脊梁的狗,见李璐推门回来往床上躺,两眼顿时放光,绿幽幽的,脱下裤子就往李璐身上爬,口水滴落,舌头乱舔,啃来啃去。

这又不是狗啃骨头。

李璐早就被李老板折腾得没有一丁点兴致,累得不行,又不好拒绝,也就随能把存在这个概念讲上几个钟头的书呆子翻动她的身体。没有快感,干燥的心灵里又怎会有爱欲流出?好不容易皱着眉挨到他弄完,浑身似散了架,连根小指头都不愿抬起,只想早早睡去。可这个书呆子赚钱不行,床上花样不知从哪里忽然学来忒多,犹不肯罢休,叫她去舔他那儿。李璐倦得都睁不开眼,哪还有心情干这个?伸手推开他,他当即毫不客气硬按着李璐的脑袋往下压。无名火忽地就窜上来,李璐随口骂道,叫只母狗去舔吧。

男友立马回敬,你不就是一只母狗吗?

睡意蓦地声就全没了,李璐一骨咕翻身坐起,这还是人说的话吗?望着身边男友,屈辱的泪水像钢针般瞬间穿透皮肤,刺入心脏。

她与别的男人上床,为啥?还不是为能多挣几个钱,早点买下套房子,有个真正属于他们俩人的家?李璐想及在李老板那所受的折磨,手也不知怎么就有劲,抡圆,对着男友这张被欲火烧得已略微变形的脸,狠狠扇去。

叭一声响。

男友摸摸脸,身子歪在一边,眼睛眨着,迅速地眨,一下比一下快,似乎在诧异,又似乎不敢相信,但火辣辣的疼痛是这般真实,傻了会,暴跳,一声始吼,也一个巴掌扇回来。这一下比李璐刚才那一下可要狠多了,李璐扑通声摔床下了,她却也真没想到他会还手,还这么重,一阵眩晕,脸上的皮肤似被劈开,血肉模糊地疼,眼泪掉下,这就是她爱过几年的男人?李璐懵了。男友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把门重重一关,离开了这间李璐租住的还没十五个平方大的房子,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表子。

表子,李璐坐起身,靠着床腿,喃喃自语,这就是一个平日自许为知识分子男人说出来的话?不是说,所谓知识分子都是一群人文精神上的守望者、道德关怀里的思想者、人类文明的传承者吗?就算这些统统与知识分子无关,她这么久也的确有些忽略他,但她与他不是有多年来所谓的爱情吗?爱情只怕仅仅是一种自己骗自己的借口。李璐的脸,先是红,转眼即是青,左脸上五根指印慢慢凸起,右脸则惨白的像张白纸。她怀疑是在做梦,咬紧嘴唇,血从嘴角泌下,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男友会骂她是母狗,是表子。

恶毒的咒骂鞭子样抽落在心灵深处,刹那间,就已经鲜血淋漓。就因为一次欲望没得到满足?还是其他?抑或是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爱过她,只是把她当成件泄欲工具?昔日的温情都上哪儿了?或者他遇上什么麻烦不开心的事?身子簌簌发抖,却哭不出声,声音被种种剧烈的疼痛堵在嗓子里,良久,良久,李璐这才哇一下哭出声,一时间柔肠百转,万念俱灰。

泪水是咸的,是热辣辣的,会让一个人皱巴巴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璐披上衣服,茫然地走出小屋。城市很大,大得让人难在其中找到一个家。一眼望去,全是潮湿黑色的花。不管何时,也不管这个城市多大多小,它就像台不知疲倦的榨汁机,而呆在机器旁边的人则都忙着把血肉往里扔,期望能换来一堆钞票或别的什么。这很可笑,可大家都在这样做,若有人不想这般干,恐怕就是大家所谓的神经病吧。大家是一个可怕的概念。但毕竟人都得在别人视线下活着,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吧。李璐眯起眼,仔细打量从身边经过的每个人,并耐心地寻找他们的眸子。看不清楚,黑乎乎的。仍然是黑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更不明白这“什么”究竟是“什么”,眼睛发涩,忽有个明悟,若再这样睁着眼,泪水怕马上就要滚落,赶快闭上,过了好长一会儿,才重新慢慢睁开。

街灯的光从不远处,水一般轻泻,发出嗤嗤的声音,用直或折或圆的线条从黑暗中切割下一块块影子,扔下,斜斜地扔。影子躺在地上。很多人从上面匆匆踏过。人们没停留,更没有时间绕开脚步,急匆匆地走,脚步声以及他们耸起的肩膀、往外撇开的腿让他们看起来活像一只只受惊的兔子。李璐情不自禁咧嘴微笑笑。她的影子正被一个蓦然出现的男孩儿扭曲,变歪,脑袋长长的,被那男孩儿踩着,男孩儿吸着鼻涕,哧溜哧溜地响,衣衫破烂,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只空易拉罐。他的影子被铁栅栏折断。李璐没来由地心里浮起一种莫名其妙隐隐约约的快慰。人不就是这样被别人踩来踩去的吗?又何必难过?被人骂上二句又算得了什么?向着天空吐唾沫的人,唾沫迟早会落回他脸上。李璐用力吐出口气,摇摇头,几络垂下的黑发迅速地从眼睛边跳开。自己闭眼是一回事,被别的东西遮住眼睛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哪呢?到处都是路。窄陡逼仄的路、逶迤的路、坷坎不平的路、乱石纵横的路、宽阔平坦的路、弯曲向上的路、万头攒动的路、灰暗幽深的路……有多少形容词,就会有多少种路,每条路上都有着前赴后继的故事,是故事,不是人,人仅仅是故事的符号,这多么的故事堆积在路上、路中间、路两边,让这林林总总的路不管容颜妍妞,皆是疲惫不堪。但又能如何呢?既然有路,就得往前走,就算没有路,那也还是得往前走,人老停在一个地方不动,很容易被他人当成是垃圾筒,甚至极有可能跑来只小狗,把你当成电线杆,在你身上搭起只脚愉快地撒尿。这个道理,应是简单。李璐默默地想,默默往前,踩着自己的影子,踩着它,也就是跟随着它。影子或也是一个人的路吧。

远远近近每一盏灯光都正露出意味无穷的笑容。它们为何要这样高深莫测?脑海里仍然回旋着那几句咒骂,奇怪的是那好像已经与已无关,脸上虽还隐隐生痛,但心里却只是空。空空荡荡,好大的空。痛并不能说明什么,空反而让人都有些稀里糊涂,不知身置何处。难得糊涂,这话虽是有道理。但问题是也得有本钱去糊涂。许多的道理其实都似乎而非。真琢磨下去,应该会发现那不过是个文字游戏。不过,话说回来,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一场游戏?王杰唱过一首叫一场游戏一场梦的歌吧。李璐想了想,也轻轻地唱。柔软的歌声宛若把梳子慢慢梳理开心头乱麻,脸上渐露出笑容,实在没有必要再与自己过意不去。难过,即是自虐。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李璐在夜宵摊上坐下来,要了瓶啤酒,点了几份小菜,自斟自饮。身边的人群与声音就若无数个泡沫不断升起,再碎裂。这世界又有多少会是真实不变的?太阳出来时,不管是谁,都要成为那海面上的一堆泡沫。李璐忽为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大感不值,又有多少人真正读懂那个美人鱼的故事?冰凉的液体默默地从胃里一点点渗入血液,眼里仿佛也有了些许醉意。李璐淡淡地笑,把酒从一个杯子里倒向另个杯子,然后又再倒回来。酒真的是样好东西。就算是再无聊,它也是心甘情愿陪着你,没有半句怨言。没有谁来打扰或说是苦起一张脸。付了钱,便理所当然地要享受这些。可惜没有很多钱。李璐忽然想起男友说过的誓言。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她再也忍不住,扑哧下笑出声。说真的,人的誓言就像是狗在放屁。若把一个屁小心地藏在怀里,最后被臭晕的当然只是自己。这不能怪别人。

李璐问摊主买了包烟,拆开,点燃,深深吸了口,咳嗽起来。舌头麻麻的,苦,也涩……但里面应该藏有一些她现在还不曾明白的东西,否则为何这世上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抽烟?李璐屏住呼吸,烟从嘴里钻入,像蛇,青灰色的蛇,身躯仰起,滑入齿缝,在口腔里吐出信子,顺喉咙滑下,滑入肺里,转个圈,接着从鼻子里缓缓冒出来头。抽烟原来一定也不难呀。几个圆圈浮起,一个大一个小,一个套一个,向上浮,漂亮无比。李璐不无得意地笑,她想起宁愿,他抽烟的样子真的很帅。男人是用烟来装点门面的。女人拿根烟,或许可以干出更多的事。李璐的手下意识地把烟头按下,毕剥一声轻轻地响,不痛,一点也不疼,空气中有股淡淡好闻的烧焦味,又好像八月桂花香,李璐抽动鼻子,仔细凝视手腕上这个黑色圆圆一粒钮扣大小般的伤口,就像欣赏某件做工精致的工艺品。一些裂开的表皮迅速后退,一些眼泪样的东西从里面慢慢泌出。人本身是否就是一粒眼泪?脸微烫,为这个荒唐的想法。

人到底是什么?李璐慢慢地想。不管人是什么,无疑,他是会变的,一眨眼,老母鸡就成了鸭,一个个,都像是魔术师手底下的道具。是她变了还是男友变了?记得刚从学校毕业,仿佛是夜里,月光一闪一闪,随流云飞翔。流云携月暗香疏,影清似水且歌舞,极远极近,一阵阵渺茫的歌声。歌声里的花朵铺满小小的房间,就像传说中满是香味的伊甸园落在人间,屋里还有青翠的树,金黄的苹果、亮丽滑腻的丝绸缎子以及亚当夏娃。可惜不管亚当夏娃在屋里做过什么,房间里的花一天天变少。李璐用尽各种法子,甚至从大老远地买来鲜奶,可它们却一点也不领情,根本就没放慢枯萎的速度。终于有一天,它们全没了。后来,房间里有了几束塑料花。再后来,也就是现在了。

日子过得真快,快得不像话,就如这个城市,一眨眼,变成堆砖头,再一眨眼,又变成几块水泥,又不见了。李璐在这儿虽生活多年,可感觉还是陌生,来来往往的人真多,看久了人潮,难免会晕眩。李璐恍恍惚惚地想,身子哆嗦,摇摇晃晃地站起,买了单,信步向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情与众不同。其实还不都是吃饭聊天上床?与众不同的,只是那份自以为是的感觉。李璐不无自嘲,手臂隐隐约约传地痛。因为痛,所以能清醒。而那所谓的爱却让人满嘴胡话,像是发了场高烧,至今仍也头重脚轻。那是爱吗?爱是什么?是把身体奉献给一个男人或更多几个男人任他们羞辱?她曾数过男友身上的胁骨,但那些胁骨后来却压得她越来越疼。

李璐站住脚,她在路灯下瞥见刚才那个捡易拉罐的男孩。他正半蹲着,怀里搂紧一个更小更加脏的女孩子,就着微微路灯的光,高高举起手中一本缺了封皮甚为残旧的书,小声地念:有一只笨狼,独自在森林里呆得不耐烦了,就想去上学。学校里有那么多的小朋友,一定会很好玩。笨狼来到学校,坐在小朋友们中间,听老师讲课……小女孩打断男孩的话,哥,我也要做笨狼,去学校听老师讲课,好不好?

风忽一声嚎叫,往下扑,无数鳞立高楼更激起它最原始的兽性,如一只残忍噬血之兽,因受伤更是狰狞,獠牙撅出,森然。谁会成为它的猎物?李璐的身影不可抑止地颤抖,加快脚步,没敢再听下去,拐过小巷,身子沿墙壁软软地瘫下。这世界迟早会被某种东西撕成碎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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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与两眼红肿紧盯屏幕的李璐相反,陈平没隔几分钟,就抬头去看墙壁上的钟,那钟走得像老牛拉破车,滴滴嗒嗒,让人恨不得找出根鞭子抽过去。心被猫爪子挠,阳光在窗外欢呼雀跃。陈平将昨天绘的孙玉的图案扫入电脑,制作成FLESH,并从网上下载《致爱丽丝》的钢琴曲配上。曲声悠悠,屏幕深蓝。许许多多孙玉或仰或立或蹲或坐或卧或行,此刻是粉心黄蕊花靥黛眉山两点,下一刻就是芙蓉裙、眼波明、淡淡衫儿薄薄罗,没过一会儿却又是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眨眨眼已是回眸含羞罗裙半露胸……电脑确实伟大。孙玉在陈平手下是千变万化,但不管怎么办,都是一副副唐诗宋词里的画。

陈平哼着北国风光的小调,脚尖轻轻踩准鼓点,眉毛随着屏幕上不断浮现的孙玉忽而拉长,忽而缩短,露出种种心满意足的表情,一张脸流光溢彩,嘴角似笑非笑,得意地往上撇。他怀疑昨夜极有可能是做梦。梦会这样美吗?他用手掐自己的脸,疼,再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还是疼,又从胸口贴肉口袋中掏出一缕青丝,拉直,将两根头发放在一起。他的头发短而硬,钢针似的,这根青丝乌黑浓亮柔软光洁,而且长,有他的头发三倍长。它是孙玉的。这并不是梦。

早上,他从孙玉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看着四周整洁干净漂亮的家具,为之暗暗咋舌,这应该是孙玉的寝室,是他长这般大,所看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房间,通体|乳白,光线氤氲,弥漫出香味,似乎在焚烧某种香草。墙壁上悬挂有帘子,帘子上印的画被帘子后设计精巧的灯光一映,顿时山色淋漓、水声潺潺。房间甚为宽敞,因窗帘拉着,感觉就像是在女人的体内。

噢,子宫,陈平为这个想法感到害臊,目光从靠门扔满垫子足有三人宽的沙发上转过,落回孙玉身上,情不自禁伸手去碰被那对雪白的Ru房,真美,竟似剥去壳的椰子,碰一下,奇妙的触觉把手指头也弄得鲜嫩了。他从来不知道有Ru房原来会这样好看,简直就像春天一般柔软,并且妙不可言。陈平望着熟睡的孙玉,望着她的如花笑靥,心旌神摇,他真想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也不动,直到天荒地老宇宙终结。

是否爱上了她?这问题本身就愚蠢幼稚。爱会是这样刹那间的事吗?陈平无法分辨心中流淌的这种没来由的情绪,隐隐约约,觉得恐惧,心脏似被某种东西掏空,赶紧低头,噙住,舔吃,吮吸,就像一个婴儿被母|乳引诱得近乎贪婪。爱是神话,是寓言,是童话故事。所有的童话都起源于血腥,所有的寓言都意味深长、居心叵测,所有的神话也都是对现实的诅咒。

爱,在哪里?

但不管是不是,这散发香味的皮肤是真的,这娇嫩美好的容颜是真的,这个漂亮的房间也是真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它们与那条阴暗的小巷无关,与挂满青苔绿藓低矮的平房无关,与生满铁锈的水笼头无关,与臭气熏人的公共厕所无关,更与父母衰老备受生活摧残的样貌无关。

这里是天堂。爱,也是天堂。所以,这里就是爱。

陈平抽搐起来,喘息,晃动,抚摸、搓揉。他忍不住又要了她。而“她”,也是他此刻所惟一能把握的真实。

孙玉被他弄醒,她身体上那块富有弹性紧绷之处,因他,迅速湿润。她没有迟疑,抬起臀,上下迎合,不断呻吟。她给了他高潮。她深知再强壮、粗鲁的男人在高潮的袭击下都会像一个婴儿脆弱。她抱住他的头颅,紧紧地抱,喉咙里情不自禁发出有节奏的兴奋而又甜蜜的辍泣。这是属于她的男人。他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不要再消失了,只要她睁开眼,她就能看见他滴满汗的脊背。她叫出了声。

请赞美性吧,那种发自内心的性。当爱失语时,只有它能温暖人们的身体。孙玉下了床,凝视陈平的脸,心中一动,没再想什么,趿起鞋,冲好澡,像个温柔的妻子迅速弄好早点。陈平下了床,从后面抱住她。两个人的身体确实存在一种奇异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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