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音握着石杵道:“……有吗?”
“有的”,莺儿笃定地点点头,又笑看小姐,“不过刚才小姐笑得好看极了,就像花儿慢慢开了一样,谁见了都要爱上小姐的!”
“别胡说”,萧观音轻轻嗔斥了莺儿一句,继续捣药,眸光落在自己粉白干净、未染花汁的指甲上,心中忽地有点空落落的。
……今年秋日,长乐苑凤仙花开,是否将无人采撷,寂寞花开,又零落成泥……
……还是,宇文泓会将鲜红的凤仙花,采摘下来,另为他人簪在鬓边,抑或亲自捣做成染甲的花汁,为其他女子,挑染指甲……
这样想着,捣药的动作,也不由慢了下来,一旁脚踩石碾磨药的莺儿,见原先盈盈浅笑的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如大雾散开,全都淡了下去,眉眼也微微簇起,正不解地要问怎么了时,听有脚步声近,抬头看去,见是阿措姐姐回来了。
自从与失散的家人重逢后,阿措姐姐日常大半时间,都不在小姐身边,常常会离开小姐数日方归,小姐也早将她的萧家侍女身份消了,还她自由,这样离开几日又回来陪伴小姐几日,已是寻常之事,莺儿也以为此次同从前一样,却没有想到,这一次,阿措姐姐是来同小姐道别的。
萧观音也没有想到阿措真的要离开,自阿措偶然与家人重逢团圆,她一直替她欢喜,还去过她家人现住的南平村做客过一次,平日里阿措想回家,她也从不拦的,消了阿措的侍女身份,让她来去自由,阿措每次回来善庄,她都只当阿措回来帮忙,并不将她萧家当侍女使的。
原以为以后一直都会这样,却没料到分离这样仓促,阿措将与家人一起回到故土,很快就将动身,虽知人世聚散寻常,但知道道理,与真正面对,是两回事,萧观音见与她相伴多年的阿措,真的要与她分开了,难免心生不舍,在分别的前夜里,独留阿措在房内,与她说了许多的话。
阿措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静静地凝望着她,眸光似蕴满千言万语,但,一字也不能言,只能轻轻点头,让她不必为她担心,以眸光告诉她,往后,她会照顾好自己。
叮嘱许多,仍是不舍,萧观音牵握着阿措的手,轻轻地问她道:“真的一定要走吗?不能定居在神都城吗?”
阿措望她的双眸,总是平静的,但这一次,在微晃的灯火下,如有涟漪轻迭,在片刻的沉寂后,垂下眼去,隐下眸中波光,以指为笔,在她掌心,一字字写下一句,“故土有心牵之人,血浓于水,不得不暂做分离。”
一个“暂”字,叫萧观音心中伤感稍淡,她看着阿措问道:“还会再见的,是不是?”
“一定”,简单的两个字,阿措写得极认真,一笔一划,落在她掌心,如要烙进她心里,在写定最后一划后,抬起双眸看她,眸光沉定而又复杂,灯光下,真似有波光跃跳,叫她看不分明,只是见她唇微颤了颤,似是想尝试与她开口说话,但因无法言语,终归徒然,最终,无声地抿紧了唇,一如这些年来,继续沉默。
从前,阿措常常会为她守夜,这最后一夜,想到人世茫茫、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候的萧观音,出于珍惜最后宝贵的相聚时光,原想与同为女子、相伴多年的阿措,同榻而眠,再多说些话,但阿措却在沉默片刻后,轻轻地摇头拒绝了,一如从前为她拢好帐幔,将合着的双掌放在脸侧,做了个“好睡”的动作,祝她一夜好梦。
这一夜,萧观音没能做场好梦,因为伤感分别,她一直没有睡好,直至凌晨时候,方昏昏沉沉地,陷入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她听不清楚,也不知是梦是真,只是醒来时,阿措已经离去,房中无声,四下无人,不知今生何时再会,能否再有相见之期。
萧家善庄内,自此彻底少了一个人,而长乐公,如他自己所说,真常往此地来,每次来时,还带许多蔬果,采摘自长乐苑的菜地里,以供善庄食材,一日日光阴如水,渐至他与萧观音的生辰日,这一天,萧观音在中午回家与家人用宴庆生后,便坐马车,来到了离善庄不远的、神都城郊的月牙湖旁,她与她的朋友长乐公宇文泓有约,今日未正在此相见,泛舟游湖,共同庆生。
但,一直等到时辰过了许久,也未见宇文泓的身影,而天色越发阴沉,瞧着像是要下雨了,狂风啸吹得衣裳迭飞,也让萧观音心乱不已。
……宇文泓不会无故失约的,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会的,应该只是临时有事来不了而已,今日也是他的生辰,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电闪雷鸣,大雨落下,不得不登车回庄的萧观音,这样安慰着自己,在抵达时自家庄院时,见有一辆王府马车,停在善庄大门前,以为是宇文泓来了,忙在莺儿搀扶下擎伞下车近前,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霎时僵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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