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和也立刻狐假虎威训斥那传信的内侍:“有没有眼色,凭他什么人都先候着!没瞧见陛下正在忙正事嚒!”
牢笼铁链巨响,那内侍被一呵责,立刻打了个寒噤,弯腰正欲退下,不想司空老大人居然硬闯了进来,“陛下——!”老大人一把年纪,此时也顾不上君臣仪态,几步踉跄地奔进这湿冷地牢,劈头叩首便道,“陛下,孔南心此时已入王庭述职,陛下理应回宫温谕褒赏,莫凉了中境前线十余万将士之心!”
辛和早看司空府不惯,老匹夫以为辛襄已去,储副应立长为安,对他之前几次拉拢颇多不以为然,这次正让他撞见对父王的决断指手画脚,他怎能不好好发作?
他张开嘴,正欲讥讽几句,谁知辛涧似是知道这顽劣的儿子会做什么一般,抬手止住了他,垂头对老大人悠悠道:“司空乃寡人肱骨之臣,寡人不瞒你。孔南心里通外敌,纵容叛军,今日赐他宫中自尽,已是恩典,老大人不必再劝。”
“这是谁在闻风传事?”
司空老大人看辛涧说得如此轻巧,如此笃定,不由瞥了辛和一眼,痛心道,“陛下明察,丹口孔雀为这个国家建下多少功劳,他若想要投敌,那辛鸾早便打过了漳水河!臣请陛下收回旨意,臣愿意为他作保!”
帝王无情,闻言转过身去。
辛和别有会心地笑了下,上前两步:“老大人何必如此呢?陛下能做此决断,自然是有如山的铁证,不然也不会这般发落‘中君’……还有,”他附耳过去,阴刻道:“您也不必含沙射影于我,您可知此时在王庭送孔南心上路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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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怎地是您?”
王庭,清凉殿,丹口孔雀被身侧的小黄门引着觐见,本应是天子起居之地,谁知走进殿门竟无一内侍在侧,只有二王子辛移孤零零站在滴水檐下,面色不郁。
孔南心此前收下了二殿下的招揽,见他自然多一分视同主君的客气,上前一步正欲行礼,谁知辛移见了他却猛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两声巴掌!
这暗杀的信号是如此的分明,孔南心心头一寒,身经百战的敏感令他脚下急退,一跃躲开破空刺来的锋利箭羽!而就在这瞬息间,一排排弓箭手、刀斧手从宫殿两侧现身,挟势将冰冷的利刃,森寒地对准了他——
身后的大门已经被人叩紧,此般情状,丹口孔雀冷冷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你还敢问本宫何意?”
滴水檐下,辛移被人层层护卫着,奋力提振声音,“丹口孔雀枉本宫之前对你如此信重,你与那邹吾暗通军机,纵容叛军之情事,今日事败,还不束手就擒!”
“殿下休要胡言!”
这一刻,丹口孔雀是真的怒了,他戟指王子,大声斥责,“臣与邹吾并无殿下所说之情事,臣自度无罪,清清白白,陛下在哪,臣要面见陛下!”
“迟了!你通敌的证据早摆上父王的御案,陛下才不愿看你这叛臣的面孔!”辛移用力嘶吼来掩饰自己的虚弱,他也在肝颤,他知道丹口孔雀是怎样的敌手,哪怕准备万全,可他还是会惶恐,“本宫劝你还是速速就死罢,陛下圣明,中境战事当先,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臣要看状供。”
辛移兀自喋喋不休,闻言呆怔了刹那:“……什么?”
“我自知逃不出去,可总要死得明白。”
孔南心扫了一眼这三百余人的弓箭手,已经不想看着软弱无能的王子,他算什么高辛氏?他甚至挨不过他父亲稍施的压力,来做这刽子手的污糟事情:“我要看状供!”
要说那辛移是何等软弱何等没有决断力之人,迟疑一阵,竟答应了,着人去御案上供状,清凉殿的内侍抖如筛糠,挤过层叠的禁军,举着一盏托盘送到孔南心身前,那盘上,除了一纸供状,还有一杯毒酒。
孔南心抓住那一纸供状去看,才扫过几眼,脚下竟踉跄了一下——他的左腿,那是二十三年前打天下时的旧伤了,他喉头缩紧,只见那些字,那些无中生有还能交替而证的字,认证物证俱全,他就好像看无数的蚁,密密地从纸张上蠕动出来,来啮咬他的手臂,第一次,他觉得这朝廷,竟然让他感到那般的无望。
看罢,丹口孔雀点了点头,凄然大笑:“殿下若早拿出这纸状述来,又何必刀斧手。”
乱刀砍死、乱箭射死都不体面,说罢,他拿起了毒酒,风雅卓绝地,一饮而尽。
后来的后来,司空复被父亲强制喊回京城,当时从从尚在前线御敌,孔南心之死秘不发丧,老父亲灯下榻前坦言述说,司空复听后宛如头遭痛击。之后的之后,贵介子弟努力地去探听消息,努力地去找当日让陛下下定决心的证供,才发现那罪状真是严密细致,从中境通都的子民始、退伍的士兵、中层将领、途经驿站的驿丞,甚至还有孔南心的家臣,搜集材料之细密,从下层着手,层层地株连,让人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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