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风光开阔,不远处就是论剑大会的主场承露台。台下约有百人,多是穿着各派服饰的门人弟子,也有少数奇形怪状的江湖豪杰。对于这些早早到场的精英而言,峭壁也好溪谷也好,都是动动脚就能迈过的小门槛,他们真正的对手是身边的人群。
聂影在崖上站定,刚舒了一口气,还没开腔,闻衡突然将他往后一扯,右手横剑,运上真气向外推出,“当”地一声架住凌空落下的一剑,强横内力将对方直扫出去,若不是后面有人拦着,闻衡能当场再给他打回悬崖底下。
“偷袭?”他冷冷地问。
聂影反应也快,手中鞭子堪堪要甩出,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间收回掌心。闻衡感觉背后衣衫微动,余光瞥见这位大哥竟然躲在他背后,斗笠严严实实地遮着脸,做贼心虚似地低头用气声道:“有仇,不能见面。”
闻衡无言地点头。
与他对峙的几个人均身着雨过天青色绸袍,衣襟上绣着竹叶纹路,腰悬长剑,头戴银冠,雅致风流,遍身文气,看上去分明是一群翩翩君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背后偷施暗算。
闻衡在纯钧派时见过这种服色,因此更加疑惑:“招摇山庄的人……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你们?”
被他一剑别飞的招摇山庄弟子从身后拉出一个人,愤然道:“我们都看见了,还敢狡辩!是你出手伤人在先,为了上崖不惜践踏别人性命,这种心思恶毒的人,就是武功再高,也是武林败类,令人不耻!”
闻衡:“……”
聂影缩在他身后,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发出同样不耻的冷笑。
闻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真诚而困惑地发问:“这位朋友,你家长辈没带你寻访名医、诊治一下眼睛吗?”
承露台已有人被这边动静吸引,看了过来。那招摇弟子瞪着眼质问:“你是什么意思?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抵赖不成!”
闻衡拍了拍手,嘲弄道:“不愧是号称‘诗剑双绝’的招摇山庄,文人骂人就是不一样,这狗叫还挺理直气壮的。”
那人气结:“你敢骂我!”
“没错,我敢。”闻衡调转剑尖,虚虚指向被他救上来的人:“崖下还有很多人,你要是真那么想知道真相,我可以送你下去问个清楚——”
“和这位令人不耻的‘武林败类’一起。”
话音未落,剑风已至,冰冷锋刃扫到了那招摇弟子掌缘。他下意识地一哆嗦,没防备松开了手。闻衡剑随意动,变为一招“惊涛拍岸”,剑身竖着拍出去,正中那拉聂影垫背的小人腰间,将他整个人拍得往前一扑,大头朝下,向崖底栽去。
“住手!”
“且慢!”
数人同时出声喝止,那人自以为必死,吓得大叫,可预想中的坠落却没有如期到来。
闻衡站在崖边,剑鞘勾着他的领子,令他保持着一个倾身向前的姿势,不至于坠落,也不好动弹,他不紧不慢地发问:“如何,现在愿意说句实话了吗?”
几个招摇弟子来得稍晚一步,恰好目睹了双方争执,此刻刚在崖上站定。
他们的服饰与那群小弟子大体相似,只在细微处更见精致,显然辈分更高,是真正做得了主的人。
一个清癯长髯的中年人沉声问道:“何故在此喧闹?”
那被闻衡抓住的人已经吓破了胆,不待别人盘问,抢先开口求饶,哆哆嗦嗦地说了来龙去脉,生怕哪一句说错,惹得这阎王不高兴松了手。招摇山庄几个弟子行事全凭一腔冲动热血,压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一层,越听脸色越差,个个脸涨得通红,嚷嚷得最大声的那个简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那中年人看他们这样子,已猜到几分真相,沉着脸道:“不像话!”
一个与闻衡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转向自家师弟们,淡声问:“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最先发难的弟子满面羞惭地站出来,如实回禀道:“大师兄,我们在崖下见此人被那位、那位少侠从空中踢落,还以为他们在害人,于是一时激愤,救了这个人,还将他带上崖,想为他讨个说法。谁知……谁知我们竟是受此人蒙蔽……”
他避重而言轻,于是闻衡在一旁凉凉地插言道:“贵派弟子的讨个说法,原来是趁人不备背后偷袭么?我还当是谁同我有血海深仇呢。招摇山庄的教养,真教在下大开眼界。”
龙境转头飞快地打量闻衡,方才草草一眼,只感觉此人颀长挺拔,身姿像一把剑,气势令人惊艳。此刻再仔细看,才发现全不是这么回事。他穿戴朴素得近乎寒酸,就差把“穷”这个字写在脸上,就好像一块本该耀眼夺目的美玉,却被人为打扮成了山间最不起眼的土块石头。
可他手中的剑不会骗人。
方才逼退招摇弟子的那两剑,出手的时机角度都极尽精妙,这样老辣的判断,不像是少年无名之辈的手笔。
龙境心中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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