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沈家虽然也算北城大家族,但家里人大多从政从军,最讲究低调清廉,像这样一掷千金的机会可还真是不多。
秦局长饭后本来还准备给姚信和他们安排政府宾馆,被刘支书拒绝,说是和孩子多年未见,硬是要带他们到自己家里住一晚去。
刘支书前两年已经升职到了镇上,自己攒钱也修了新房子,离县政府不远,开个摩托也就二十分钟的路。
沈倩坐在车里,望着一路上绵延的蔬菜大棚,眼里还挺新奇,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姚哥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姚信和原本想着事,此时抬起头来,摇头回答:“不,我那地方还要更远一些。”
话虽这么说,但从车上下来后,周围不少村民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南平这地方不大。
戈山村这些年开展高新农业,不少果园土地被承包出去,大多村民都住到了镇上来。
姚信和那个养父陆向前年轻时也算有名——臭名昭著的毒虫,独眼干瘦,络腮胡子带个疤,无恶不作,据说十几岁去城里打工,跟会计偷情被人老公断了子孙根子,人到中年,前路无望,他老子陆爱国实在看不过去,就在县里火车站,花两百块钱买了个病得快没气儿的小孩回去给他当便宜儿子。
那孩子当然就是姚信和。
但陆向前这人坏的连亲爹都打,对这个没点血缘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姚信和小的时候,他在外头惹是生非,姚信和长大了一点儿,五官日渐变得漂亮,他就开始对着自己的养子心怀龌龊心思。
七八岁的少年,本来就有点雌雄莫辨,陆爱国还活着的时候,姚信和还能被维护一二,但等陆爱国死了,陆向前立马开始动手动脚,行为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姚信和小一点的时候还知道哭,懂事之后,连哭也不哭了,脸上一天天阴沉,眼神一天天危险。直到上了中学,他因为成绩好,被刘支书安排去了镇上一中读书,平时住在学校里,陆向前见到他的时间才渐渐少了起来。
可学校周末不让住人,姚信和去不了学校,又不愿意回戈山村,于是揣着几个馒头,只能在镇上满大街游荡。
镇上那会儿有个从沿海大城市回来的花姐,据说以前是开发廊的,瞧见姚信和那张俊俏阴柔的脸,立马起了歪心思。
花姐手里养了不少姚信和这样无家可归或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儿,听话的给口饭吃,长大了让他们给自己卖命,不听话的,就直接往人身体里注射毒品,把人毁个彻底,再让他们给自己卖命。
姚信和那时长得好,性格又沉稳,花姐难得找到这样的好苗子,特地拿了两千块钱,成天上陆家游说,就是想把他从陆向前手里买过来。
只是姚信和显然比陆向前还要狠心,还没等陆向前签字同意,他就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姚信和砍死陆向前的那一天,镇上一中刚开学,他握着菜刀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望着地上成片的红色,却是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姚家老太太第二个月在少年看守所里找着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长孙,抱着他因为戒毒变得削瘦孱弱的身体哭得不成样子,六十多岁的人了,鼻涕眼泪一股脑流到嘴巴里,一个劲念叨着对不起。
但姚信和没能生出多少感同身受的情绪来。
他生来缺少了一些少年人的天真,被现实磨得,又只剩下一副不讨人喜的阴狠。
在他看来,该死的人死去,该活着的人,即便苟延残喘,也能继续活着,那么这就是好事。
所以,姚信和从没有想过跟自己的妻子隐瞒这些事情。
他不光要告诉她这些,他还想带她去陆爱国的坟上看一看,这个在他记忆里只活了七八年的老人,毕竟给予了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段不算阴暗的童年时光。
沈倩坐在刘支书后院的老藤椅里,眼带水光,醉意醺醺。
她晚上在刘支书家里喝了不少酒,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聚会比中午三宝楼的饭局要亲切许多,甚至姚信和也在她的劝说下顺势喝了两杯。
两人就着零星恍惚的醉意,坐在后院的小阳台上,对着天空里的一片璀璨数星星。
沈倩抬起手来,孩子似的张牙舞爪,又哭又笑,等抓住身旁姚信和的胳膊,她才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忽的将这个体格比自己大了许多的男人拥进怀里,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气鼓鼓地说到:“要是我们小时候认识就好了,谁欺负你,我就去把他们打趴下,真的,我打架可厉害了,你长得这么好,我一定会特别特别用力的保护你。”
姚信和一时沉默,难得没有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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