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熬点粥汤吧。我想等几天,外面总会平静下来的”。刘掌柜说。
接连三天,街上仍是空荡荡的,人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三天之后,日本人开始在街上挨家挨户地敲门。刚刚吃过早饭,街铺的店门板敲得笃笃地响。刘掌柜心惊胆颤地把店门打开了一条缝,惊疑地看见商会的赵副会长站在门外。一小队端着刺刀的日本兵围在他身后,领头的是一个留着仁丹胡,腰上挂着长长的指挥刀的婴,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中式衣襟的年轻人。刘掌柜惶惶不安地走出门外。那个领头的日本军官登着小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看着,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通话,说话之后,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一挥,站在他身边上那个穿中式衣襟的年轻人是个翻译,他立刻走到刘掌柜面前把日本军官说的话用中文说了一遍:“皇军说,从今天开始,店铺的门一律不允许关。要象过去一样开门,皇军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同繁荣,才来到这个城。你们不要跟皇军作对。否则,你和你们全家的性命不会受到皇军的保护。”
赵副会长连声说:“是是,”脸上堆着笑。刘掌柜也学着赵副会长的样子不住地点头哈腰。
日本军官朝前跨上一步,又哇哩哇啦地说了一通,僵硬硬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容,这笑让人看了生畏。日本军官说完后用手又向翻译示意了一下,让翻译把话用中文说出来,翻译说:“皇军向你发出告示,今天的下午一时许,皇军在司马坊的戏院召开乡贤大会,通知参加。你要准时到达,以显示对皇军的诚意。”
刘掌柜看了看赵副会长,连声说:“可以、可以,到时一定会去。”
“皇军要你们拿出诚意来,表示对皇军的绝对顺从。你们要让皇军的话让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翻译又照着军官的话说道。
日本军官朝身边的人扫了一眼,跨上了停在一旁的摩托车的斗厢里,一招手带着赵副会长和日本兵朝前面走去。日本兵一走,不少躲在家里的人跑上了街聚在一起进行议论相互的打探消息。
“商会的赵会长这么快就替日本人做事了,隔壁杂货店的许老板四周环顾了一下说”
“他总是被日本人抓去做事的吧。日本人到这里来,人生地熟的,不抓几个本地的替他们办事,他们怎样在这个城里呆得下去。”对面绸布店的张老板小心谨慎地说:“我看见那个跟日本人做翻译的,好象是赵家的儿子”。街东头染坊的于老板把噪门压得低低的。
“赵家那个儿子?我是知道赵家人二儿子在日本留学,会不会就是这个儿子?”张老板问。
赵会长的儿子出去几年了,我们也有几年没有看到他了。说一定的事,那个替日本人的翻译的就是他那个儿子。”于老板点着头。
“这些事情,我们不去管它最好”。许老板说。
“是、是”、“对、对”其他一些人附和道。“下午开会,你们都去吗?”刘掌柜问。
“照这种局势,不去的话恐怕会惹祸上身,还是要去的,通知我们,我们就去吧。”张老板说。
刘掌柜回到店铺,把门关上,想了想又把门打开。他探出身子,看见街对面绸布店的店门板已经御了。他也将门板一块一块地御了下来。既然日本人让开门,就把门开了吧。日本人召集人去开会,会是什么样的会呢?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一家人也跟着担扰。
“你别去,你身上还带着孝。跟他们说一说,家里这几天办丧事。”汪太太说。
“这话跟谁说,跟日本人去说?街上几家都通知着去,所以也不要多害怕。”刘掌柜临出店门时转过身对巧珍巧玉:“学校里这几天放假,你们就在家里息着,其它哪个地方也不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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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23)
巧珍巧玉答应地嗯了一声。会开了一下午,到傍晚时,刘掌柜终于平安的回到了家,他一到家汪太太赶紧把门板关上。
“日本人召街上的人开会,开什么会说什么啦。”在客厅里,没等刘掌柜坐下巧珍巧玉便急着问道。
“日本人把我们叫去一一作了登记,要我们为他们捐物捐粮,要我们转告全城的人,不要跟他们对抗,否则,不但要抓人,还格杀勿论。”刘掌柜坐到椅子上,将手中提着一串纸包放在桌上。
“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汪太太指了指。
“噢,这是抓的药。”刘掌柜从桌上拿起纸包包,走出了客厅,汪太太没吱声。
“你去抓药了?”秀妹坐在床上,脸上着火红红的。
“日本人召集我们去司马坊戏院子开会,会开完了,路过药店就顺便抓了药。”刘掌柜抚了抚她的颚头。
“姨娘叫我多喝些开水,唱了开水出出汗,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身上还烫。”秀妹说。
“吃了药,应该会好。”刘掌柜说。婴儿喝过了粥汤睡着了,皱巴巴地象只猫。
十六
花街上大部分店铺恢复了营业。由于害怕日本人会找上门来滋事,虽然刘老太太的丧事才过了头七,刘掌柜还是把店铺门开了,这些天,城里大街小巷贴满了日本人的布告。白天,日本宪兵领着指派出任的保长挨门逐户地进行人员登记。街头要道布满了日本人的岗哨,来往行人一律受到盘查。晚上全城实行*,半夜里时不时地还听到远处传来零零散散的枪声。
街上少有行人,冷冷清清,学校里虽然已经开了学,只是上半天的课,但刘掌柜并不打算在这几天让巧珍巧玉去上学,巧珍巧玉在家时无所事事,刘掌柜不让她们到前面的店铺来,她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阁楼上,刘掌柜身上戴着孝,每天往往一个坐在店铺里,从早到晚一坐就是一整天,接连多少天,什么生意也没有做过。天一黑,街上家家户户赶紧关上门,前一次飞机的轰炸,已经将电力公司的设备和电线给破坏了。一到天黑,全城漆黑的一片。
“日本人会一直驻扎在我们这里吗?或是在后院子里转悠。”他们什么时候会走?客厅里重新点上煤油灯;昏昏暗暗的,晚饭桌上,巧珍巧玉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刘掌板瞥了一眼。
我们这边的怎么没有来打他们?巧珍说。
“这个城市本来是我们的,现在变成他们的了。”巧玉说。
刘掌柜停住筷子瞪着了她们,“你们知道些什么!少说这些话,以后一句这样话都不许说,在家里不许说,到外面更不许乱说。说了,传出去会被杀头的!”
巧珍巧玉吓得面面相。
刘掌柜的心情很是郁闷。扔下碗后走出客厅,外面很冷,天上几颗稀星,发着寒光,他走上窜院靠墙边的花坛,在槐花树下,用脚踩了踩泥土,从院里走一圈,打开了廊檐西边侧门。这扇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过了,门栓上落满了尘土。走出侧门,后院的墙边堆着一堆瓦片,楼房的一角仍塌在那里。他孤孤地站了一会儿,走向一边的小屋。小屋全亮着油灯,女佣正在给傻子洗脚,伺候他睡觉,傻子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自己啃着手指,痴痴地傻笑,刘掌柜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小屋。
下房里,秀妹正在给女婴喂奶。来宝站在屋子里一个人在玩。吃过几帖药后,秀妹已经退了烧热,虽然缺少新鲜的蔬菜和营养的食物,她身体恢复得还是很快。看见刘掌柜这时候走进屋里来,她颇感到一些意外。刘掌柜已经有好多天晚上,不到后面来看她儿子和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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