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还没上脚,朱小北忽然停下来把鞋子翻来覆去的看,“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是第一次了。韩述,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码数嘛。”
“怎么,这就是6码的啊。”韩述有些奇怪。
朱小北拎着鞋子在眼前晃了晃,“谁告诉你我穿6码?姑奶奶我穿9码……你这是什么表情,没见过女人大脚?还是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穿6码?”
韩述被她夸张的表情弄得有些尴尬,搓了搓自己的脸,自我解嘲地发笑,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只相同的脚,他怎么会这样想当然,简直是一个没有常识的低级错误。
等到朱小北换上了新鞋,两人一块在楼上的家纺区逛了一轮,朱小北觉得什么都挺好,韩述偏偏没有看上合适的,于是她抱怨,“没见过你这么挑剔的男人,比女人还麻烦,不过是晚上身上身下的一块布,至于费这么大的心思吗?”
韩述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一个人一生之中大约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合适的床品可以让人休息质量更好,这很重要。”
“有机会我真要去你家见识见识。”
这句话朱小北不过是信口说说而已,韩述确当了真,他停下脚步,“也是,择日不如撞日,要不逛完之后一起回我住的地方,我的西餐做得还可以下咽。”
朱小北不是笨蛋,她知道韩述的这一次邀请意味着什么,认识以来,虽说名义上是男女朋友,但是他们最大的亲密程度也仅限于并肩而行时手牵着手,就连一个拥抱都还没有。朱小北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正好遇上了另一个纯洁的人,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她的朋友郑微却断言他们两个中间必然有一个有毛病,而且,从郑微的语气中,似乎已经确定有毛病那个人绝对是朱小北,这让自尊自爱的好青年朱小北未免有些气馁。韩述的这个提议,说不定是他们之间进一步发展的某个契机。饮食男女,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想到这里,朱小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韩述在她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中感到有些莫名。
“没看上合适的?我有一个朋友,在一个布艺店里上班,那店面好像就在这附近,听说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很不错的,非常适合你这种小布尔乔亚情调的腐败分子,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韩述想想,今天有的是时间,看看也无妨,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朱小北所谓“不远”的概念跟韩述相差甚远,他们上了韩述的车,过了五个路口,左拐右拐,终于才到了目的地。韩述停好了车,发现那间布艺店其实是一个开得挺大的连锁店,貌似在刚才的商场隔壁就有更近的一家分店,当然,朱小北为朋友招揽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他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他也不说什么,跟着朱小北走进店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间店相对比较偏僻的缘故,虽然是周末,偌大的店面内,客人也不是很多,好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店员都闲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聊。
既然来了,就要不虚此行,最好不要再次空手而归。本着这个念头,韩述挑选得相当仔细。朱小北似乎已经找到了她的朋友,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热烈地寒暄着,直到韩述已经把床单的图册翻了个遍,才听到她和她的店员朋友走过来的脚步声。
“怎么样?挑剔大王,看到入您贵眼的宝贝没有?”朱小北站在韩述的身后笑着问。
韩述回头,朱小北指着她身边的人对韩述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韩述朝那女子礼貌一笑,继续专注于他的床单挑选。他的手边有不少的样布,白的,蓝的,紫的,方格的,碎花的,刺绣的……太多了,太乱了,足足过了几秒钟,那些五颜六色才在他反应有些滞后的心里轰然炸开,那绚烂的中央是刺眼的白。
“没有合适的吗,需不需要我向您推荐几款?”
韩述转身很慢,他听人说,做梦的时候,转身要轻一点,否则就会醒了,虽然他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清,这究竟是好梦还是噩梦。
是她?不是她?韩述愣愣地直视眼前那张面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之间难以断定。十一年了,那一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韩述很少让自己想起她,但是他知道到死他也不会忘记。只是想不到,他有一天会连站在面前的一个人都没有办法确认,甚至她的声音,他也在时间的长河里遗忘了。
那一头长发不见了,眼前这个人不笑,韩述也不知道那个酒窝到底存不存在,她穿着和其它店员完全一样的橙色马甲的制服,看上去跟一个普通的布艺店员工没有什么不同。许多年前的那一天,那个人没有看向韩述一眼,假如当时他们眼光相遇,那个人的眼里想必是有恨意的,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澜。
“韩述……韩述,你搞什么鬼?”
当韩述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失态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朱小北叫了他多少声。“没事,我没事。”他说给朱小北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那个女子朝朱小北微微一笑,“那两位就自己慢慢看吧,我们店里的款式还是很多的。”
“行,你忙你的。”朱小北点头,目送她朋友转身离开,韩述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继续翻着那一叠样布。
“韩述。”
“嗯。”
“这一叠你刚才已经看过了。”
“哦,我想再看看,刚才有一款不错,你看,就是这宽蓝色条纹的,怎么样,不错吧?”
“床单是不错,问题是你看上去不太好。喂,你手心都是汗。”
“……小北,我问你个事,你那个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她啊,她姓谢,你们认识……”
朱小北话还没有说完,韩述就绕过她朝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那边的角落里有几个店员,这个不是她,那个……那个也不是她。
韩述抓着一个和她穿着相同的橙色马甲的店员,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呢?她去哪了……谢桔年去哪了?”
被韩述抓着胳膊的店员显然相当吃惊,连带着也口吃了起来,“桔年啊……我,我们店长刚刚交班,走了……从后门走的。”
“后门在哪里?”
“沙发那边的走道过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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