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人张嘉,夜捕鱼,忽见水中一道灵光直耀眼目,遂撒网捕之,得一玉玺,方圆四寸,宝光灿灿,上有龙纽,下篆八字。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张嘉径至成都进献。孔明见是传国之宝大喜,收下玉玺,重赏张嘉。
时,曹丕篡汉称帝,汉中王闻报痛心疾首。孔明与太傅许靖、光禄大夫谯周议曰:“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当尊汉中王为帝。”谯周曰:“近有祥风庆云之瑞,且成都西北有黄气数十丈,冲霄而起,帝星又现于毕、胃、昂之分,煌煌如月。此等吉兆,正应汉中王当即帝位。”许靖曰:“日前,襄阳渔人来献玉玺,此乃天命汉中王,继承汉统也。”于是,孔明引众官上表,请汉中王即皇帝位。
玄德览表大惊:“卿等欲陷孤于不忠耶?”孔明奏曰:“曹丕称帝,篡窃汉祚,我王乃汉室苗裔,理应续承大统,以延汉祀。”刘备拂袖而入后宫。二日后朝会。许靖出班奏曰:“普天之下无不欲我王称帝,以讨篡逆,若我王推拒大义,必失四海之望。”汉中王曰:“孤虽志扶汉室,然今偏据一隅,未有德泽惠布天下,岂可妄自称帝?”
孔明乃设一计,托病不出。汉中王亲至卧榻前探问。孔明曰“臣忧心如焚,恐命不久矣。”汉中王曰:“军师所忧何事?”孔明叹曰:“臣自出茅庐,主公言听计从,今幸有两川之地,亦不负臣当初之言。曹丕篡汉,帝祚被窃,文武咸欲尊主公为帝,剿灭曹魏,复兴汉室,垂名青史。然,主公执意不肯,众官无望,不久必散,一旦吴、魏来攻,两川难保,臣安得不忧乎?”汉中王曰:“我非推拒,只恐天下非议耳。”孔明曰:“今曹丕篡夺汉祚,主公以皇叔之尊,汉中王之分,晋续大统,名正言顺,非议何在?岂不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汉中王曰:“待军师病愈,即行大典可也。”孔明一跃而起,击掌发号。文武一拥而入,伏地叩曰:“请我王择吉日,以行大礼。”汉中王曰:“陷孤于不义者,众卿也。”孔明即令博士许慈、谏议郎孟光并掌大礼。于是,筑坛于成都西北,武担山之南。
武担山,虽名为山,实乃一盖地数十亩,高十余丈之土陵也。当地传说,昔,武都郡大山之中,有一山精,贪恋人间繁华,乃化做一绝美女子。蜀王纳其为妃。未几,不服水土欲归,蜀王以百般奢华留之,不久病亡。蜀王发卒,跋涉两千余里,翻越重山,自武都郡担土葬之,积土成陵,故称武担山。其在成都西北乾位,于是择其南筑坛。
建安二十六年,夏四月,丙午日,众官置銮驾,迎请汉中王登坛,拜祭天地。谯周于坛,宣读告皇天后土祭文。祭礼一毕,孔明率众官奉上玉玺,汉中王接过玺绶登坐大宝,文武山呼,拜舞朝礼。刘备称帝,史称“蜀汉”,改建安二十六年为章武元年,立吴氏为皇后,长子刘禅为太子。封次子刘永为鲁王,三子刘理为梁王,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大小官员一一升赏,大赦天下,两川军民,无不雀跃。
先主临朝曰:“朕自桃园与关、张结义,誓同生死,今云长被东吴所害,若不报此仇,乃负义也,朕欲起大兵,踏平东吴,以雪弟恨。”虎威将军赵云,出班谏曰:“我主不可。国贼乃曹丕,非孙权也,曹丕篡汉,人神共愤,陛下宜乘时前出关中,屯兵渭水,关东义士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魏灭,吴必宾服。今若舍魏伐吴,恐违天逆时,有背民望,拜请陛下明察之。”先主曰:“为国除贼忠也,为弟雪恨义也,朕先雪弟恨,再除国贼,犹未晚矣。”赵云曰:“起兵伐吴,大军一交,恐旷日持久,若两败俱伤,则曹贼所乐见也。况,讨汉贼为公,雪弟恨为私,望我主先公后私,以天下为重。”先主曰:“爱卿之言甚是,然不能即刻与云长报仇,朕心痛难忍。朕,心意已决,卿勿再谏。”先主遂下诏,起兵伐吴。一面发使五谿,借蛮兵五万,相助征东;一面差黄门往阆中,迁张飞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封爵西乡侯。
张飞在阆中,初闻关公遇害,旦夕号哭。诸将以酒劝解,酒醉怒气更加,帐上帐下,但有小过即鞭挞之,更有鞭死者。每日望东,切齿瞠目。忽皇命至,飞拜受官爵,酒待来使。飞曰:“我兄被害,仇深似海,庙堂之臣,何不早议兴兵?”使者曰:“陛下决意起兵,然朝臣多劝先灭魏后伐吴。”飞怒曰:“此是何言?我三人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云长遇害,岂可置之不理?我当面见天子,请为先锋,擒住孙权,祭告云长!”酒毕,即与使命往成都而来。
是日,先主正在教场点兵。忽张飞撞入演武厅,拜伏先主足下大哭曰:“陛下今日为君,忘了桃园之誓乎?”先主挥泪曰:“朕已下诏起兵,三弟提本部自阆中南下,会兵江州,共伐东吴。”张飞闻言,起身欲回。玄德嘱曰:“闻三弟酒后鞭挞部下,此取祸之道也,今后务必宽容,不可纵性。”飞应诺,拜辞而去。
次日,从事郎秦宓入宫奏曰:“陛下舍万乘之躯,而徇小义,古人所不取也,乞陛下三思之。”先主曰:“云长与朕,如同一体,兄弟之义,岂可废之。”秦宓伏地叩曰:“陛下不听臣言,违数而行,恐遭不利。”玄德怒曰:“朕将起兵,汝安敢出此不吉之言?”叱左右押入狱中。
孔明闻之,即入宫上表。其表略曰:“臣亮窃以为,吴贼逞奸计,致使陨将星于斗牛,折天柱于荆楚,此恨此痛,诚不可忘。然,迁汉鼎者,曹氏也,移刘祚者,非孙权,况,倘若灭魏,吴自宾服。愿陛下纳秦宓之言,别作良图,如此,社稷幸甚!兆民幸甚!”先主览毕,掷表于地曰:“朕意已决,无需再谏。”遂命:诸葛亮保太子守西川,马超、马岱助魏延守汉中,赵云总督粮草,黄权、程畿为参谋,马良、陈震掌文书,黄忠为前军,冯习、张南为副将,傅彤、张翼为中军护卫,赵融、廖淳为合后。大聚川将数百员,起兵七十万,于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师伐吴。孔明率众官送至十里亭,怏怏而回。孔明顾众叹曰:“孝直若在,必能止主上东征。”
张飞回到阆中,下令三日内办妥白旗白甲,三军挂孝伐吴。次日,帐下两员末将,范强、张达入帐告曰:“白旗尚可,白甲一时无措,须宽限时日。”飞大怒曰:“我急欲报仇,恨不能来日即到吴境!你敢违我将令?”叱武士绑于桩上,各鞭四十。且手指喝曰:“三日俱要完备,若违期限,杀你二人示众!”二人带伤回到本营。范强叹曰:“三日之期,安能办妥?张飞性暴,必杀你我矣。”张达恨曰:“如此坐等他杀,不如你我杀他!”范强曰:“张飞勇冠三军,如何能近他身?”张达曰:“若我二人命不该绝,则他醉卧帐中;若你我命该如此,则他今晚不醉。”
张飞正坐大帐,忽觉神思烦乱,乃问众何故。答曰:“此乃思念关公过度,伤神所致也。”飞令人取酒,与部将共饮,不觉大醉。范强、张达探知消息,初更时分,各藏短刃,诈言禀告军机,进入帐中。原来张飞睡卧,目不合眼,二贼直至后帐床前,见飞须竖目张,吓得胯酥腿软,汗流浃背。耳闻鼻息如雷,方稳心神,轻步进前,忽拔短刀,刺入飞胸,张飞当即而亡。时年,五十五岁。
二贼割下张飞首级,连夜投奔东吴。次日,军中炸惊,派兵追之不及。张飞部下都督吴班,发表一道,奏知先主。张飞长子张苞举哀治丧,葬父于阆中城南。葬毕,吴班引阆中兵马南下,张苞令弟张绍守阆中,自引一彪劲骑来见先主。
是夜,先主忽觉心惊肉跳,坐卧不安,乃步出帐外。忽见东北一星,其大如斗,光耀坠地,先主大惊,连夜差人去问孔明。孔明回疏奏曰:“损一上将,三日内必有惊报。”先主因此按兵不动。忽报:“张车骑部将吴班报表至。”先主顿足悲曰:“噫!三弟亡矣!”及览表,果见凶信,先主大叫一声,昏倒于地。众官慌忙救醒。
次日,张苞白袍银铠忽入大帐,哭拜先主足前涕泪告曰:“范强、张达杀了臣父,将首级投奔东吴!”先主哀痛,饮食不进。众臣劝曰:“陛下欲为两弟报仇,须保重龙体。”玄德方勉强进膳。忽关兴自成都连夜赶至,关兴白袍银铠撞入大帐,哭拜叩曰:“小侄誓随伯父伐吴!为父报仇!”先主又思关公,更是悲痛不已。
众官劝退二小将,乃奏曰:“陛下年过六旬,不宜过于悲伤。”先主泪下如雨:“两弟俱亡,朕不欲独生矣!”众官商议。马良曰:“主上终日悲痛,恐伤龙体。”陈震曰:“我闻青城山上有一隐贤,姓李名意其,传言其乃文帝时人也,今已三百余岁。此人冬夏单衣,自作土穴居之,能知过去未来,吉凶祸福。不如奏知天子,诏其前来,以问伐吴之事。若言是吉,得此喜可止主上之悲;若言不吉,亦可醒陛下心神,遏止悲情。”众乃入奏先主。玄德即命陈震奉诏书,前往迎请。
陈震连夜至青城山下,寻径上山。望仙山云蒸霞蔚,过小桥水清石幽,鸟鸣悦耳,竹兰沁心。忽见一小童,目如朗星,面如满月,迎面至曰:“来人莫非陈孝起乎?”陈震惊曰:“正是陈某。敢问仙童,如何得知?”仙童曰:“我师昨日有言,明早,有皇帝诏命至,使者陈孝起也。”陈震喜曰:“仙童之师真乃神仙也。”随仙童,步幽径,分花拂叶,前至茅庵。拜见李意其礼毕,陈震宣诏。李意其推托年迈。陈震伏地再拜曰:“乞仙翁垂慈,移鹤驾一往,不然,俗子无法复命。”陈震再三拜请,李意其方动身起行。
是日,李意其至中军大寨,先主率众出迎。见其人白发飘垂,面如童颜,身似古柏,筋节突兀。先主知是异人,优礼相待。李意其曰:“老朽荒山野叟,恐辱陛下宣诏,不知陛下有何垂命?”先主曰:“朕,亲统大军,讨伐东吴,欲雪弟恨,然不知结果如何,望仙翁不吝垂告。”李意其曰:“陛下所问,实乃天数,非老朽所能知也。”先主再三求问。李意其乃请纸笔,画兵马器械图十余张,又一一扯碎。最后一纸,上书一个“白”字,画一官人仰卧于地,众人哭之。画毕,李意其稽首辞去。先主不悦,谓众臣曰:“此乃狂叟,不足信也。”遂拔营起行。
大军行至江州,张苞入奏曰:“吴班兵马已到,小臣请为前部先锋!”先主欲壮其志,方要赐印,关兴奋然出曰:“当将先锋与我!”张苞曰:“我已先请,何故相争?”关兴曰:“你有何能?当此先锋!”张苞曰:“我箭无虚发。”关兴曰:“我百步穿杨。”先主喜曰:“朕,正欲一观贤侄武艺。”遂于百步外竖一大旗,旗上画一红心,风吹旗摆,飘忽不定。张苞弓开满月,连发三箭,皆透红心,众军喝彩。关兴抬头,见长空雁队,遂拈箭在手曰:“射中红心,何足为奇?看我射雁!”弓响雁落,一片欢呼,先主大喜。张苞勃然大怒,绰起丈八蛇矛上马叫曰:“敢厮杀否?”关兴上马舞刀:“哪个怕你!”二小将性起,就要厮杀。忽听先主喝曰:“二子休得无礼!”张苞、关兴慌忙下马,弃了兵器伏地请罪。先主教曰:“朕自涿郡,与卿父结为兄弟,亲如骨肉。你二人本是伯仲之分,岂可自相争战,失兄弟之义?父丧未远,何敢如此?”二小将战战兢兢,叩地请罪。先主命二人拜为兄弟。张苞长关兴一岁,二小将就先主面前,折箭起誓,永为骨肉。先主大喜,乃命吴班为先锋,张苞、关兴为左右护军,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浩浩荡荡,杀奔东吴。
孙权自公安迁居鄂县,置武昌郡。忽范强、张达提张飞首级来献。孙权收下二人,乃与众官议曰:“今刘备即了帝位,御驾亲征,兵势甚大,如之奈何?”众官失色,面面相觑。诸葛瑾出曰:“某食禄久矣,无以为报,今愿舍生去见刘备,以利害说之,使两国相和,共讨曹丕。”孙权大喜,即遣诸葛瑾为使,来说先主。
章武元年秋八月,先主帝驾至夔门,此处江山雄奇。世语曰:“险莫过剑阁,雄莫过夔门。”先主驾驻白帝城,此城位于夔门北岸。时,前部人马已出巫口。忽奏:“吴使诸葛瑾至。”先主召入。诸葛瑾拜伏于地曰:“臣弟久事陛下,故臣不避刀斧,特来奏明荆州之事。前者,关公坐镇荆州,吴侯数次求亲,关公不允。后关公用兵樊城,曹操多次至书吴侯,使袭荆州,吴侯坚辞不肯。不料,吕蒙素与关公不睦,擅自兴兵,铸成大错。今吕蒙已死,冤仇当了,孙夫人一向思归,吴侯命臣为使,愿送归夫人,绑还降将,并将荆州依旧交还,孙、刘永好,共讨曹丕。”先主怒曰:“即使还了荆州,云长能复生乎?”诸葛瑾再拜曰:“陛下暂息雷霆,臣有轻重大小之论,乞陛下垂闻。陛下本大汉皇叔,今汉帝被曹丕篡废,不思剿除国贼,却为结拜之义,而动倾国之兵,乃舍大义而取小义也。中原历来为天下根基,东西两都俱是方夏帝枢,陛下舍而不取,却争荆州,实乃弃重而就轻也。天下皆以为,陛下续承汉统,必复兴高祖之业。然陛下置魏于不顾,却兴兵伐吴,诚非天下所望也。乞陛下听臣之言,和吴伐魏,否则,必为天下士人所笑耳。”先主怒曰:“云长之仇,不共戴天,朕若休兵,有负桃园之义。回告孙权,洗颈待刃,朕,誓要踏平江东!”诸葛瑾摇头而出,仰天叹曰:“如此,则亲者痛,仇者快矣!”
张昭入见吴侯曰:“子瑜见蜀兵势大,故借说和之由背吴投蜀,此去必不返矣。”孙权笑曰:“我与子瑜,有至死不渝之盟,我不负子瑜,子瑜亦不负我。向日,孔明至柴桑,本侯使子瑜留之。子瑜曰:‘愚弟已事玄德,忠心不二,愚弟之不留,如瑾之不去。’其言荡荡,足贯神明,今,岂会背吴投蜀乎?”忽报:“诸葛瑾回。”孙权曰:“我言如何?”张昭面红耳赤退出。
诸葛瑾入见孙权,具实以告。孙权大惊曰:“如此江南危矣。”忽阶下一人进言曰:“某有一计,可解此危。”众视之,乃中大夫赵咨也。赵咨南阳人,字德度。孙权曰:“德度有何良策?”赵咨曰:“主公可上表洛阳称臣,某愿往见曹丕,使其兵袭汉中,如此西蜀自顾不暇,江南之危自解矣。”孙权曰:“爱卿此去,勿失了江东气概。”赵咨曰:“若失我主尊严分毫,即投江而死,有何颜再见江南人物乎?”孙权大喜,遂修表称臣,令赵咨为使,连夜赶赴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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