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管他这天下是大宋的还是蒙古的?」 想到此处,极是得意,忽听得隔邻一个孩子大声啼哭起来,接著有母亲抚慰之声, 孩子渐渐止啼入睡。杨过心头一震,猛地记起日前在大路上所见,一名蒙古武士用长矛 挑破婴儿肚皮,高举半空为戏,那婴儿尚未死绝,兀自惨叫,心想:「我此刻刺杀郭靖 ,原是举手之事。但他一死,襄阳难守,这城中成千成万婴儿,岂非尽被蒙古兵卒残杀 为乐?我为了报一己之仇,却害了无数百姓姓命,岂非大大不该?」 转念又想:「我如不杀他,裘千尺如何肯将那半枚绝情丹给我?我若死了,姑姑也 决不能活。」他对小龙女相爱之忱,世间无事可及,不由得把心横了:「罢了,罢了, 管他甚麽襄阳城的百姓,甚麽大宋的江山?我受苦之时,除了姑姑之外,有谁真心怜我 ?世人从不爱我,我又何必去爱世人?」当下举起匕首,劲力透於右臂,将匕首尖对准 了郭靖胸口。 室中烛火早灭,但杨过暗中视物,亦能隐约可见,匕首将要刺落之际,向郭靖脸上 瞧去,但见他脸色慈和,意定神□,睡得极是酣畅,自己少年时郭靖的种种爱护之情, 猛地□涌上心来:桃花岛上他如何亲切相待,如何千里迢迢的送自己赴终南山学艺,如 何要将独生女儿许配於己,不由得心想:「郭伯伯一生正直,光明磊落,实是个忠厚长 者,以他为人,实不能害我父亲。莫非傻姑神智不清,胡说八道?我这一刀刺了下去, 若是错杀了好人,那可是万死莫赎了。且慢,这事须得探问一下清楚再说。」 於是慢慢收回匕首,将自遇到郭靖夫妇以来的往事,一件件在心头琢磨寻思。他记 起黄蓉对自己时时神色不善,有好几次他夫妇正在谈论甚麽,一见到自己便即转过话题 ,他夫妇有件要紧事情瞒过了自己,那是决计无疑的,又想:「郭伯母收我为徒,何以 只教我读书,不肯传我半点武艺?郭伯伯待我这麽好,难道不是因为害了我父亲,心中 自咎难安,待我好一些,就算补过?可是他如真的害死我父,又怎能对我毫不提防,与 我共榻而眠,任由我一刀刺死了他?」眼望帐顶,思涌如潮,烦躁难安。 郭靖虽在睡梦之中,仍察觉他呼吸急促有异,当即睁眼醒转,问道:「过儿,怎麽 了?睡不著麽?」杨过微微一颤,道:「没甚麽。」郭靖笑道:「你若是不惯和人同榻 ,我便在桌上睡。」杨过忙道:「不,不要紧。」郭靖道:「好,那就快睡罢。学武之 人,最须讲究收摄心神。」杨过应道:「是。」 隔了半刻,杨过终於忍耐不住,说道:「郭伯伯,那一年你送我到重阳宫学艺,在 终南山脚下牛头寺中,我曾问过你一句话。」郭靖道:「怎麽?」杨过道:「那时你大 怒拍碑,以致惹起全真教众老道的误会,你可还记得我问的那句话麽?」郭靖回想片刻 ,说道:「是了,那日你问我,你爹爹是怎样去世的。」杨过紧紧瞪视著他,道:「不 ,我是问你,到底谁害死了我爹爹。」郭靖道:「你怎知你爹爹是给人害死的?」杨过 嘶哑嗓子道:「难道我爹爹是好好死的麽?」 郭靖默然不语,过了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死得不幸,可没谁害死他 ,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的。」 杨过坐起身,心情激动异常,道:「你骗我!世上怎能有自己害死自己之事?便算 我爹爹自杀而死,也有迫死他之人。」 郭靖心中难过,流下泪来,缓缓的道:「过儿,你祖父和我父是异性骨肉,你父和 我也曾义结金兰。你父若是冤死,我岂能不给他报仇?」 杨过身子发战,冲口想说:「是你自己害死他的,你怎能给他报仇?」但知这句话 一出口,郭靖定然提防,再要行刺便大大不易,当下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郭靖道:「你爹爹之事曲折原委甚多,非一言可尽。当年你问起之时,年纪尚幼, 未能明白内中情由,因是我没跟你说。现下你已经长成,是非黑白辨得清清楚楚,待打 退鞑子,我从头说给你听罢。」说罢又著枕安睡。 杨过素知他说一是一,从无虚语,听了这番话,却又半信半疑起来,心中暗骂:「 杨过,杨过,你平素行事一往无前,果敢勇决,何以今日却猥猥崽崽?难道是内心害怕 他武功厉害麽?今夜迁延游移,失了良机,明日若教黄蓉瞧出破绽,只怕连姑姑都死无 葬身之地了。」一想起小龙女,精神又为之一振,伸手抚摸怀内匕首,刀锋贴肉,都熨 得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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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Updated: Saturday; November 16; 1996
=====================================================================《神雕侠侣》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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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襄阳鏖兵
杨过正想拔出匕首,忽听得窗外有人轻轻弹了三下,急忙闭目不动。 郭靖便即惊醒,坐起身来,问道:「蓉儿麽?可有紧急军情?」窗外却再无声音。 郭靖见杨过睡得鼻息调匀,心想他好容易睡著了,别再惊醒了他,於是轻轻下床,推门 出房,只见黄蓉站在天井中招手。郭靖走近身去,低声问道:「甚麽事?」 黄蓉不答,拉著他手走到後院,四下瞧了瞧,这才说道:「你和过儿的对答,我在 窗外都听见啦。他不怀好意,你知道麽?」郭靖吃了一惊,问道:「甚麽不怀好意?」 黄蓉道:「我听他言中之意,早在疑心咱俩害死了他爹爹。」郭靖道:「他或许确有疑 心,但我已答允将他父亲逝世的情由详细说给他知道。」黄蓉道:「你当真要毫不隐瞒 的说给他听?」郭靖道:「他父亲死得这麽惨,我心中一直自责。杨康兄弟虽然误入歧 途,但咱们也没好好劝他,没想法子挽救。」黄蓉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人又有甚麽 可救的?我只恨杀他不早,否则你那几位师父又何致命丧桃花岛上?」郭靖想到这椿恨 事,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黄蓉道:「朱大哥叫芙儿来跟我说,这次过儿来到襄阳,神气中很透著点儿古怪, 又说你和他同榻而眠。我担心有何意外,一直守在你窗下。我瞧还是别跟他睡在一房的 好,须知人心难测,而他父亲……总是因为一掌拍在我肩头,这才中毒而死。」郭靖道 :「那可不能说是你害死他的啊。」黄蓉道:「既然你我均有杀他之心,结果他也因我 而死,那麽是否咱们亲自下手,也没多大分别。」郭靖沉思半晌,道:「你说得对。那 麽我还是不跟他明言的为是。蓉儿,你累了半夜,快回房休息罢。过了今晚,明日我搬 到军营中睡。」 他知爱妻识见智计胜己百倍,虽不信杨过对自己怀有恶意,但她既如此说,也便遵 依,於是伸手扶著她腰,慢慢走向内堂,说道:「过儿奋力夺回武林盟主之位,於国家 大事上是非分明;两次救你和芙儿,全不顾自身安危,这等侠义心肠,他父亲如何能比 ?」黄蓉点头道:「这样的少年本是十分难得,但他心中有两个死结难解,一是他父亲 的死因,一是跟他师父的私情。唉,我好容易说得龙姑娘离他而去,可是过儿神通广大 ,不知怎地又找到了她。瞧他师徒俩的神情,此後是万万分拆不开的了。」郭靖默然半 晌,忽道:「蓉儿,你比过儿更加神广大,怎生想个法子,好歹要救他不致误入歧途。 」 黄蓉叹了口气道:「别说过儿的事我没法子,就连咱们大小姐,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靖哥哥,我心中只有一个你,你心中也只有一个我。可是咱们的姑娘却不像爹娘,心 □同时有两个少年郎君,对武家哥儿俩竟是不分轩轾。这教做父母的可有多为难。」 郭靖送黄蓉入房,等她上床睡好,替她盖好了被,坐在床边,握住她手,脸露微笑 。近月来二人都为军国之事劳碌,夫妻之间难得能如此安安静静的相聚片刻。二人相对 不语,心中甚感安适。 黄蓉握著丈夫的手,将他手背轻轻在自己面颊上摩擦,低声道:「靖哥哥,咱们这 第二个孩子,你给取个名字。」郭靖笑道:「你明知我不成,又来取笑我啦。」黄蓉道 :「你总是说自己不成。靖哥哥,普天下男子之中,真没第二个胜得过你呢。」这两句 话说得意深挚,极是恳切。 郭靖俯下头来,在爱妻脸上轻轻一吻,道:「若是男孩,咱们叫他作郭破虏,若是 女孩呢?」想了一会,摇头笑道:「我想不出,你给取个名字罢。」黄蓉道:「丘处机 道长给你取这个『靖』字,是叫你不忘靖康之耻。现下金国方灭,蒙古铁蹄又压境而来 ,孩子是在襄阳生的,就让她叫作郭襄,好使她日後记得,自己是生於这兵荒马乱的围 城之中。」 郭靖道:「好啊,但盼这女孩儿将来别像她姐姐那麽淘气,年纪这麽大了,还让父 母操心。」黄蓉微微一笑,道:「若是操心得了,那也罢了,就只……」叹了口气,道 :「我好生盼望是个男孩儿,好让郭门有後。」郭靖抚摸她头发,说道:「男孩儿,女 孩儿不都一样?快睡罢,别再胡思乱想了。」给她拢了拢被窝,吹灭烛火,转身回房, 见杨过睡得兀自香甜,鼓交三更,於是上床又睡。 那知他夫妻俩在後院中这番对答,都教杨过隐身在屏门之後听了个清楚。郭靖黄蓉 走入内堂,杨过仍是站著出神,反来覆去的只是想著黄蓉那几句话:「我只恨杀他不早 ……他父亲一掌拍在我肩头,这才中毒而死……你我均有杀他之心,结果他也因我而死 。」心想:「我父因他二人而死,那是千真万确、再无可疑的了。这黄蓉好生奸滑,对 我已然起疑,今晚我若不下手,只怕再无如此良机。」当下回房静卧,等郭靖回来。 郭靖揭被盖好,听得杨过微微发出鼾声,心道:「这孩子这时睡得真好。」於是轻 轻著枕,只怕惊醒了他。过了片刻,正要朦胧睡去,忽觉杨过缓缓翻了个身,但他翻身 之际鼾声仍是不停。郭靖一怔:「任谁梦中翻身,必停打鼾。这孩子呼吸异常,难道他 练内功时运逆了气麽?这岔子可不小。」却全没想到杨过是假装睡熟。 杨过缓缓又翻了个身,见郭靖仍无知觉,於是继续发出低微鼾声,一面走下床来。 原来初时他想在被窝中伸手过去行刺,但觉相距过近,极是危险,倘若郭靖临死之际反 击一掌,只恐自己也难逃性命,便想坐起之後出刀,总是忌惮对方武功太强,於是决意 先行下床,一刀刺中郭靖要害,立即破窗跃出,又怕自己鼾声一停,使郭靖在睡梦中感 到有异,因是一面下床,一面假装打鼾。 这麽一来,郭靖更是给他弄得满腔胡涂,心想:「这孩子莫非得了梦游离魂之症? 我若此时出声,他一惊之下,气息逆冲丹田,立时走火入魔。」於是一动也不敢动,侧 耳静听他的动静。 杨过从怀中缓缓拔出匕首,右手平胸而握,一步步走到床前,突然举臂运劲,挺刀 正要刺出,只听得郭靖说道:「过儿,你做甚麽恶梦了?」 杨过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双足一点,反身破窗而出。他去得快,郭靖追得更快, 他人未落地,只觉双臂一紧,已被郭靖两手抓住。杨过万念俱灰,知道自己武功远非其 敌,抗拒也是无用,当下闭目不语。 郭靖抱了他跃回房中,将他放在床上,搬他双腿盘坐,两手垂於丹田之前,正是玄 门练气的姿式。杨过又恨又怕:「不知他要用甚麽恶毒的法子折磨我?」突然间想起了 小龙女,深吸一口气,要待纵声大呼:「姑姑,我已失手被擒,你赶快逃命。」 郭靖见他突然急速运气,更误会他是练内功岔了气道:「当此这危急之际只能缓缓 吞吐,如此大呼大吸,大有危害。」忙出掌按住了他小腹。 杨过丹田被郭靖运浑厚内劲按住,竟然叫不出声,心中挂念著小龙女的安危,只急 得面红耳赤,急想挣扎,苦於丹田被按,全身受制,竟然动弹不得。 郭靖缓缓的道:「过儿,你练功太急,这叫做欲速则不达,快别乱动,我来助你顺 气归源。」杨过一怔,不明他其意何指,但觉一团暖气从他掌心渐渐传入自己丹田,说 不出的舒服受用,又听郭靖道:「你缓缓吐气,让这股暖气从水分到建里,经巨阙、鸠 尾,到玉堂、华盖,先通了任脉,不必去理会别的经脉。」 杨过听了这几句话,又觉到他正在以内功助己通脉,一转念间已猜到了八九分,暗 叫:「惭愧!原来他只道我练功走火入魔,以致行为狂悖。」当下暗运内息,故意四下 冲走,横奔直撞,似乎难以克制。郭靖心中担忧,掌心内力加强,将他四下游走的乱气 收束在一处。杨过索性力求逼真,他此时内功造诣己自不浅,体中内息狂走之时,郭靖 一时却也不易对付,直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他逆行的气息尽数归顺。 这番冲□,杨过固然累得有气无力,郭靖也是极感疲困,二人一齐打坐,直到天明 ,方始复元。郭靖微笑道:「过儿,好了吗?想不到你的内力已有如此造诣,险些连我 也照护不了。」杨过知他为了救助自己,不惜大耗功力,不禁感动,说道:「多谢郭伯 伯救护,侄儿昨晚险些闹成了四肢残废。」 郭靖心道:「你昨晚昏乱之中,竟要提刀杀我,幸好你自己不知,否则宁不自愧? 」他只怕杨过知晓此事後过意不去,於是岔开话题,说道:「你随我到城外走走,瞧一 下四城的防务。」杨过应道:「是!」 二人各乘一匹战马,并骑出城。郭靖道:「过儿,全真派内功是天下内功正宗,进 境虽慢,却绝不出岔子。各家各派的武功你都可涉猎,但内功还是以专修玄门功夫为宜 。待敌兵退後,我再与你共同好好研习。」杨过道:「昨晚我走火之事,你可千万别跟 郭伯母说,她知道後定要笑我,说我学了龙姑姑旁门左道的功夫,以致累得伯伯辛苦一 场。」郭靖道:「我自然不说。其实龙姑娘的功夫也非旁门左道,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未得澄虑守一之故。」杨过料知此事只要给黄蓉获悉,立时便识破真相,听郭靖答应 不说,心中大安。 二人纵马城西,见有一条小溪横出山下。郭靖道:「这条溪水虽小,却是大大有名 ,名叫檀溪。」杨过「啊」了一声,道:「我听人说过三国故事,刘皇叔跃马过檀溪, 原来这溪水便在此处。」郭靖道:「刘备当年所乘之马,名叫的卢,相马者说能妨主, 那知这的卢竟跃过溪水,逃脱追兵,救了刘皇叔的性命。」说到此处,不禁想起了杨过 之父杨康,喟然叹道:「其实世人也均与这的卢马一般,为善即善,为恶即恶,好人恶 人又那□有一定的?分别只在心中一念之差而已。」 杨过心下一凛,斜目望郭靖时,见他神色间殊有伤感之意,显然不是出言讥刺自己 ,心想:「你这话虽然不错,但甚麽是善?甚麽是恶?你夫妻俩暗中害死我父,难道也 是善麽?当真是大言炎炎,不知羞惭。」他对郭靖事事佩服,但一想到父亲死於他夫妻 手下,总是不自禁的胸间横生恶念。 二人策马行了一阵,到得一座小山之上,升崖远眺,但见汉水浩浩南流,四郊遍野 都是难民,拖男带女的涌向襄阳。郭靖伸鞭指著难民人流,说道:「蒙古兵定是在四乡 加紧屠戮,令我百姓流离失所,实堪痛恨。」 从山上望下去,见道旁有块石碑,碑上刻著一行大字:「唐工部郎杜甫故里。」杨 过道:「襄阳城真了不起,原来这位大诗人的故乡便在此处。」 郭靖扬鞭吟道:「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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